小小的密室内无窗无光,只有一张矮桌,桌上一盏烛台。室内只有顾青和济王二人。
“说吧,父皇究竟跟你说了什么?”济王冷冷地道。
顾青笑得很坦然:“陛下问起了青城县的事,尤其是详细问了攻打县衙的死士数量,何等身手。”
济王顿时露出紧张之色:“你如何作答?”
顾青笑道:“当然是如实回答,下官可不敢欺君。”
看着济王渐渐苍白的脸色,顾青悠悠道:“不得不说,殿下府中训练的死士真是不凡,两百多人进退有据,百人攻守如一人,不简单呐。”
济王努力维持冷漠的表情,道:“本王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本王不过是长安城中一个与世无争的逍遥皇子,死士与本王何干?”
顾青笑容渐冷:“殿下跟下官说这些有何用?你若真的问心无愧,来日在陛下面前也这么说,看陛下会不会抽你。”
济王脸一白,气势顿时弱了几分,仍不甘地道:“……死士都死了,他们身上又没有标记,父皇也拿不出证据说是本王所豢养的。”
顾青好笑地盯着他:“殿下,您是喝了假酒导致心智失常了吗?你跟陛下讲证据?陛下定一个人有罪无罪,需要讲证据吗?你府上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以为能瞒过你父皇?太天真了吧。”
济王一滞,接着冷下脸来,道:“莫说废话了,快说,父皇与你还说了什么。”
“陛下问起此案,下官如实作答……”顾青微笑道:“但陛下问起那些死士时,下官只说是当地豪绅雇佣江湖强梁所为,并未说是济王殿下的死士。”
济王愣住了,半晌才道:“你……为何帮本王开脱?”
顾青诚恳地看着他:“下官说过,不想与殿下结怨,下官的这句话很真诚,殿下一定要相信我。”
济王神情犹疑不定,盯着顾青的眼睛许久。
实在是想不通啊,从当初派出二百死士出长安刺杀宋根生开始,双方心里都明白,这个仇怨算是打成了死结,永远无法解开了。
后来青城县衙双方以命相搏,皆伤亡惨重,仇怨已然更深了,事情闹到了朝堂,济王正是风雨飘摇之时,没想到顾青非但不曾落井下石,还在父皇面前帮他开脱,所以,顾青……难道才是喝了假酒的那个人?
顾青的表情太真诚,济王实在无法相信,皱着眉问道:“顾青,你究竟意欲何为?你想要什么?”
顾青叹道:“说实话吧,在陛下面前帮你开脱,不是因为我不恨你,而是因为我惹不起你,你是皇子,是天家贵胄,我不过是区区一个六品小官,青城县的事因为你我无路可退,不得不敌对,但事情已过,恨你,但我又弄不死你,相反,你倒是能够轻易弄死我,审度时势之后,我不得不选择与你释怨泯仇,殿下明白下官的意思吗?”
济王嘴角露出了傲然的微笑。
不管顾青选择释怨是不是真话,但顾青说的理由是真的。区区一个六品官确实不敢得罪皇子,皇子虽说无权无势,但身份地位是超然的,顾青但凡心智正常的话,是绝对没胆子继续跟皇子过不去的。
从这一点上说,顾青在父皇面前为他开脱,逻辑似乎通顺了不少,合情合理的选择。
济王的心情顿时轻松了不少,他觉得既然顾青这个当事人都为他开脱了,事情应该不会闹得太大,顶多被罚一年半载薪俸,或是被赶到地方上过半年寡淡无聊的日子,到时候只消写一份奏疏装装病,卖一卖可怜,父皇便会心软让他回长安。
想到这里,济王的心情完全放松了,紧绷的肩膀都松垮了不少。
“顾长史是识时务之人,尤其更是诗才绝艳,本王素喜风雅,当初区区一点小误会你我便释怀了吧,往后还望顾长史常来王府与本王饮宴达旦吟诗作赋,本王多引荐一些权贵与你认识,顾长史将来升官调迁指日可待。”
顾青起身恭敬地行礼:“多谢殿下厚爱,下官一定能与殿下成为知己,此生相亲相爱,不离不弃。”
聊天到了尾声,济王对顾青坚持要来密室谈话有些疑惑,这些话虽说有些见不得人,但也不算大逆不道,郑重其事进密室谈未免小题大做。
不过既然解决了一桩麻烦,济王心情大好之下,也没想那么多,或许顾青为人比较谨慎吧。
宾主尽欢,顾青与济王并肩走出密室,然后顾青向济王告辞。
济王含笑依依不舍状,将他送到正堂外便止步。
顾青走得很慢,没有回头。
走出了济王的视线后,顾青的脚步更慢了,此刻的他正走在王府从正堂通往大门的长廊上,长廊前后无人,两边栏杆外是一片茂密的园林。
顾青的脸色有些发白,神情挣扎不已。
从进王府直到刚才与济王告辞,所有的说辞,所有的举动全是铺垫,只有此时此刻才是顾青真正的目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顾青不是君子,也等不了十年。青城县衙一战,那么多豪杰英雄前赴后继战死,他们的脸庞,他们临死的一幕幕画面至今仍在顾青的脑海里萦绕。
仇恨的源头便是济王,那么多人死去,如果始作俑者仍安然无恙,未免太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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