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幼萝趴了下去,手肘子枕着下巴,“一个,很遥远的梦。”
她梦见重回水寇上船那一刻。
她匆匆躲进衣柜里,屋里良久的寂静无声。
突然地衣柜的门叫人从外猛地打开。
那时候一抹光映了进来。
她红着眼抬头,只见一人逆光站在那里,他身量很高,有着宽阔的肩背,脸部轮廓隐在那光影里,她睁大了眼睛也看不清。
她不敢出去,继续蜷缩着,将脸生生埋进膝盖里,嘴里含糊不清地问,“你......你是谁?”
过了很久那人都没有说话。
她想这水寇应该是没有这么好的耐性的,她再次抬头去看,却见那人慢慢低下身子,半蹲在她面前,五官渐渐从光影里冒出轮廓来,这是一张极好看的脸,亦是她很熟悉却又陌生的一张脸。
她张了张嘴巴,那句“三爷”差点脱口而出,又生生止住。
男人的眉眼很是温和,嘴角浅浅弯着,他向她伸出一只手来,温声道,“不要怕,本督在。”
她却不敢动,裴珩不是这样的。
她记得裴珩的眉眼间总是清冷的,眼底深深不见别的情绪,薄唇抿出一个凉薄的弧度来,便是说话,也总是冷静阴沉。
那人抓过她的手,她猛地哭出声,嘴里大喊着,“三爷,救我,救阿萝。”
然后她看见那个温润如玉的裴珩瞬间化成了一抹烟,她听见裴珩清冷的声音,“蠢东西,还不快给本督过来。”
她犹如看到救世主一般,猛地从柜子里蹿出去,生生地撞进男人的胸膛里,她不要脸地抱紧男人精瘦的腰身,眼泪哗哗往下掉,她抽抽噎噎道,“三爷,阿萝怕。”
那人声音笃定有力,“有本督在,你怕什么。”
有本督在,你怕什么。
对话与场景停留在这一幕,她眼前一片黑。
......
谢幼萝眨了眨眼,梦里她抱着裴珩那一瞬间,仿佛天塌下来也没事,他是能顶天立地的裴三爷。
有他在,她是什么都不怕的。
这当真是一个古怪的梦。
可那是分明不过是一个梦而已,却叫她这心底久久不能平静,如同那静谧的水面突然搅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既焦虑又不安。
她咬咬唇,因为找不出其中缘由而苦恼。
碧云见她突然沉默,似乎在想着什么,可那白越在方才敲了门,似是有事,她碰了碰谢幼萝的肩,“姑娘,三爷身边的白越过来了。”
谢幼萝听到三爷二字,猛地回了神,她起身,开了门,听那白越道,“那顾九昭在长堂里摆了几桌,大伙正吃着,爷让小的过来问您,要不要过去?”
他口中的顾九昭想是那水寇头子,干的贼子事,生的粗野,倒是取了个好名,不过那顾九昭凶神恶煞地模样她没忘,真真是吓人,她哪里还敢去一道吃饭,于是道,“我不饿,就不去了。”
白越返回长堂回话,“谢姑娘身子不适,说是不过来了。”
那顾九昭听了,略为不悦,这美人才瞧了一眼,就再未见过,好不容易就着这摆席地空想再睹芳颜,结果竟说不来了。
裴珩瞟了一眼顾九昭,招呼白越过来,低声耳语几句。
*
谢幼萝跟在白越身后,进了另一间客舱,比先前那间小了点,空间很是局促,碧云去放东西,白越跟在后头道,“这地方比不得先前那个,不过好在避开了顾九昭,总是要安全一些,姑娘且将就一下。”
谢幼萝自然不会说什么,能避开顾九昭,没地方住她都愿意。
他安排妥当了,这才退了出去,待那扇门合上了,侧身去了这间客舱的邻房,里边没有点灯,一片昏暗,窗边站了一个男人,昏黄的月色笼在他的身上,许是方才席间沾了几滴酒,整个人透着淡淡的疏离感。
白越犹豫了下,走了过去,小声道,“爷,都安排好了,如今谢姑娘住在您隔壁,那顾九昭定是不敢动,您可以放心了。”
裴珩捡起桌上的一颗菩提珠,漫不经心地轻捻着,闻言道,“到底是从本督府上带出来的人,回头出了事,总不好与老四交代。”
白越恍若其实地点点头,“爷说的是,毕竟有四爷的嘱托在。”
那边没声了,白越自觉地退出去。
二更天的时候,也不知是不是外头突然变了天,屋里突然闷得紧。
谢幼萝从床上起来,轻轻踮着脚,在这屋里摸了个遍都没找到窗户。
她越瞧越发的觉得这屋原先没准是这船上的仓库。
她披上衣裳,坐在那小小的四方桌前。
四下寂静的很。
突然的一阵,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从隔壁传过来。
那动静还挺大。
之前同白越过来也没注意看隔壁是不是住着人。
她顺着这声音挪着步子,一点点地贴上了靠墙的位置,下巴不小心磕了上去,却没有意料之中的疼。
方才那触感很明显,那里不是实心的。
谢幼萝伸手摸了上去,摸到一处笔直的封边,她心底暗暗猜测着,不会——吱呀一声,果然没猜错,原来窗户藏在这。
然而找到窗户的意外之喜在抬眼看到窗户对面的场景后消失殆尽。
她目瞪口呆的睁大眼睛,望着那人,她想起先前做的那个梦,呼吸忽然急促起来,心尖微紧,她有些不知所措,“三......三爷,您怎么在这?”
裴珩穿着一身月白色的中衣,双手撑在被她挖开的小窗前,冷着一张脸,沉着声道,“这是本督的房间,本督不该在这么?”
谢幼萝反应过来,原来这白越给她安排的客舱是紧邻着裴珩住的地方的,怪不得他说这里比任何地方都安全,她讪讪笑道,语无伦次地解释她是怎么换到这的,裴珩打断她,“本督知道。”
“我方才听着三爷这屋里阵阵响,顺着声音才发现了这扇窗户,”她紧接着解释道,“阿萝当真是无意偷偷听三爷墙根子的。”
裴珩眉心微蹙,“你听了本督什么墙根子?”
谢幼萝往他屋里偷偷探了几眼,柜子椅子什么的整整齐齐,莫不是她方才听错了,她犹犹豫豫道,“一阵翻箱倒柜的响儿......许是,许是阿萝听错了。”
她说完偷偷看了裴珩一眼。
亦不知是不是大晚上的她不仅仅听觉出了问题,就连视觉也出了问题,竟似乎瞧见男人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她眨眼的功夫,男人又是那般冷静的模样。
裴珩抿着唇,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伸出一指,轻轻按在谢幼萝饱满光洁的额头上,随后往后推了推,“时辰不早了,歇了吧。”
谢幼萝愣愣地看着他,裴珩低低晲着她,“还愣着做什么,把窗户关上,去睡觉。”
他的声音有些重,说到最后那三个字时,语调却放缓了一些,谢幼萝点点头,往后退了两步,将那扇小窗户慢慢合上。
随后躺上了床,心底因为那个梦引起的焦虑,不安,似乎淡了许多。
她整个人一股脑儿地钻进被褥里,身子蜷缩着。
她微微喘着气,怎么又好像,多了一点慌乱来。
真真是奇怪。
*
接下来两日,谢幼萝依旧没有出门。
这两日都是碧云去厨房里送吃的过来。
可总是闷在这屋里,也不太好,她觉着气儿不顺,到底是推了门出去。
他们住的这处是在船的二楼,她站在那甲板上,双手撑着栏杆。
傍晚风大,碧云给她添了一件披风,“奴婢听说还有五日便能到凉州了,明儿可能会在晋州停靠一日,那些水寇似乎要上岸买什么东西。”
谢幼萝抓住她的手,问道,“在哪停?”
碧云道,“晋州,就是那个以绣艺甲天下的晋州。”
谢幼萝松开手,她望着浩瀚无边的江水,落日余晖撒在水面,火红的晚霞犹如在水中熊熊燃烧的烈火,俨然一副天然的彩墨画。
没想到兜兜转转,她还是会来到这个地方。
在薛家的那些前尘往事她已经很久没有去想了,那就永远不要去想,明日她就待在屋里,不上岸就是了。
她没了继续观赏黄昏的心情,正欲转身回屋里去,却瞧见白越陪着一人上了来。
那人今日终于换了一身朱红色衣裳,倒是衬得他愈加地好看。
待他上了来,谢幼萝微微躬身,给他行了礼。
裴珩背着手,未抬眼只点点头,似乎是有事,未曾再言,直接进了屋。
白越在后头,正想跟进去,犹豫了会,凑到谢幼萝这边来,道,“小的忽然想起,半个时辰前,那船家送了一坛雪花酿过来,爷素来不喜这些,之前也不知听谁说的姑娘喜欢这玩意,那东西搁着也是搁着,不如姑娘随小的进去取了去?”
谢幼萝望着那合着的门,想起裴珩方才那张脸,道,“我回屋了,你取了送来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白越问碧云,“你们姑娘这是怎么了?”
碧云道,“我也不晓得,可能是风大,吹了身子不舒服吧。”
这两人,各自主子情绪似乎都不太好,索性就一起坐在外头看看风景。
这头谢幼萝进了屋,也不知自己哪里突然来的气,总之心里就是不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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