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时分，阿三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猛然头一垂，他惊醒了过来。他侧耳听了听屋中的动静。屋里安静如斯。想必杨旗已经睡着了。
杨旗的确已经睡着了，只是，永远不会再醒过来了。
在这之前，她悄悄地下了床。
旺盛的生命力好像突然回到了她的身体里。她显得精力十足。她不发出一丝声响地打开了柜子。她要挑一件她最喜爱的衣裳。她先是拿出了那套嫁衣。这嫁衣依旧鲜红绚目，上面满是金线织绣的花纹。她将它拿在手上，仔细地看着，回想着当年穿着它，嫁给李步仍时的情景。那时候，她对婚后的生活充满了憧憬。而婚后，她也的确与李步仍夫妻和美。那时候，李步仍很宠她。她也真的以为他爱她。当然，她现在明白了，那时的李步仍，不过是看在懿德皇后的面上对她好罢了。
杨旗凄然一笑。笑自己太傻。直到李步仍杀了竹皇，对自己露出本来面目，她才知道了自己的愚蠢。
她摸着这件彩绣辉煌的嫁衣，这里面曾寄予了她对生活多少的梦想啊！
杨旗摇摇头，放下了这件嫁衣。她不想穿它。这嫁衣里满是虚伪。在人生的尽头，她要真真实实地做一回自己。
那就穿这件吧！一件淡紫色，上面绣着朵朵银色梅花的外衣。这件衣裳还是当初，和懿德皇后一起做的。姐妹俩选了同样的款式和花样，只不过颜色不同罢了。杨旗的这件，是淡紫色上绣银色梅花。而懿德皇后那件，是大红的底色上绣着金色梅花。紫配银，红配金。两件衣裳做出来后，都光华夺目，穿在身上皆十分漂亮。当时，懿德皇后还说，妹妹，你穿着这件衣裳真是太好看了！这淡紫色配银梅花，真是太衬你的肤色了！当时，竹浣也在一旁，绕着杨旗转着圈儿地看，口中说道，旗姨，你长得可真好看！
杨旗捧着这件衣裳，眼泪不由自主地滚落下来，一滴一滴地落在衣服上。自从李步仍篡了位，她就把这件衣裳放进了柜子里，再不敢拿出来穿。
现在，她要穿上它，漂漂亮亮地离开！
杨旗换好了衣裳，又坐在梳妆台前，细细地给自己梳好了头发。李步仍给她的那些首饰，她一样也没戴。她戴上了出嫁以前的首饰，别上了做姑娘时的发簪。
看着镜中的自己，除了面容有些老去，这衣裳穿在身上依然合身，这些首饰发簪也显得很合适。杨旗对自己微微笑了笑，那个天真纯洁的少女，离开自己好像并不太遥远。
好了，都穿戴好了！该走了！该回家了，回自己的那个家！
杨旗从柜子里拿出一块生金来。金子在灯光下闪着光泽。她攥紧这块金子，慢慢地躺回床上，给自己盖好被子。又理了理衣裳和头发，然后从容地将那块金子放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