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的日子比起宫中,随意悠闲了不少:云贵妃本就是随和的人,加之忙于敦促各处为后续来人做预备,对元沁和德琳,基本就是你们觉着怎么好就怎么样,难得有闲暇过来过两回,元沁却不耐烦,说“您不爱造纸吗?且去造纸,我有教习陪着就好。”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云贵妃飞快地瞥了眼德琳,难掩尴尬。元沁却是未觉,自顾道,“我不管您都要给谁,总之那种带着花瓣纹的浅红笺纸可要给我留着。若是能做得宽些就更好,像这样子。”她两手比划了一个宽度。
“那有何难?”刚被抢白得脸容发僵的云贵妃瞬时恢复神采,“色和底纹不好调,宽窄长短的还不容易?可你要这么宽的,能做什么用?”元沁比划的长宽都接近方形了,从笺纸而言,实在是失了雅致。
“给郡主做嫁妆簿子使不得么?”元沁挑着眼。口气虽不逊,神情却是颇在意云贵妃的看法。
云贵妃微顿,心忖这孩子不过和木槿共处了数月,就能替她想到这些,恁般有情义,怎就和她这为人母的那么生呢?心中怅怅,面上却只是笑道,“这想得倒巧。要做这个用,还是大红色喜庆些,母妃过后试试多加些木芙蓉的汁液看如何。”说着话秀眉微蹙,已是琢磨开了——原来休看云贵妃如今尊贵,祖辈往上却不过是京畿有些名气的造纸人家,直到她父亲和叔父都读书应试做了官,才提携族人搬离旧居到了京城,到了兄弟子侄这一辈儿又更上层楼罢了。她童幼时看惯了家下人等操作,故真说到造纸一道,那是连等闲些的师傅都不及她的。
元沁见她如此上心,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脸,“也没有那么急,您慢慢想就是了。”
云贵妃闻言笑,说“哪能不急?母妃也就在行宫的这些天可用……这儿的水好,藤料、石灰什么的又齐全,”即便不是如此,一旦回了宫,她一个为贵妃的,还能揎臂挽袖地混迹于杂役之间造纸?成何体统?“再说休看如今日子未定,宫里和司库大人家的预备可是一点儿未耽搁,就算骆少师今日凯旋、明日拜堂也不会觉着仓促,还能应了双喜临门的话。”说着自个儿也忍不住笑,“这是玩笑话。不过你父皇已颁旨,诏你裕王叔回京,为的就是郡主的婚礼,照这么算,日子还能远吗?该做什么不得紧着点儿?……说来这日子是真不经混,一晃竟二十多年了,想不到裕王爷会因这个缘由回……”
云贵妃显是想起了旧事,面色变得悠远,万姑姑在旁轻咳了声,却听元沁来了兴致,“您说裕王叔?我光听郡主赞他文韬武略,长得还和父皇极为肖似,我却从未见过呢!”
“何止你?连母妃都未见过!”云贵妃接口,一面庆幸险未失言,一面忍不住叹岁月无情,多少传奇最终却要讳莫如深。心中感喟,口中却是又说起彩笺的事,提了几个花样,元沁也有鄙夷俗艳的,也有脱口说好的,偶有拿不准的问德琳,德琳都赞同了云贵妃,元沁便也点头。如此这般,母女倒是畅叙了好一阵。
云贵妃拿此事极为重,之后得空便扎在造纸坊,也不光做彩笺,中间还让万姑姑给德琳送了一卷子半熟宣来,说给杜教习写画着玩。德琳连声道谢,过后见那宣纸纸质细腻,硬而不脆,还泛着淡淡的草木清香,裁来写字却未免可惜:她如今一提笔就想写“娑婆世界,他方国土”(地藏经经文),也实在是无奈得很。墨莲出主意,说“既舍不得写字,那就画画好了,也不屈了贵妃娘娘一番美意。”德琳一听到“画”,心头蓦动,脱口道,“那得是生宣才好。”墨莲惑道,“是么?您从前不是说画工笔熟宣或半熟宣好么?”德琳张了张眼,含糊了声“哦,是。”断不肯说前一瞬她想到了谁的写意山水。
德琳其实是在及笄前学过一阵工笔花鸟,如今搁下的日子久了,握笔都觉生疏,不过她是不服输的性子,况行宫里左右也是闲着,便认真当作件事捡了起来,每日除了陪元沁、给木槿绣腰带,便是研究布局、用笔的事了。史姑姑有一回送东西过来,一见她罩着件粗布衣裳凭案临摹,袖上染着斑斑点点的墨迹,忍不住笑,说您这打扮和贵妃娘娘倒有一拼,得亏公主不便行动没看着,不然非得跟您二位学,那我可又来差事了,还得现给她做粗布褂子。
德琳也笑,伸展胳臂给史姑姑看,说穿惯了还觉得这粗衣布裳的也挺舒适,等赶明儿得去告诉公主一声儿。史姑姑被捉弄得哭笑不得,连道“教习您快画画吧,我不在这儿碍您的事”,笑着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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