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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愿(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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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成拈子的手悬在半空……,顿了一顿,他缓缓落子。

  德琳看着棋盘上新增的白子……,好一瞬,浅浅地笑了——他并未容情,落子正在棋眼,恰好断了她的生机。雍然离座,她行礼如仪,“德琳认输。不自量力,让殿下见笑了。”还要再拜,已被元成握着手腕揽到身前,“你到底还是胡思乱想了!不过是一局棋……”

  “可对德琳而言这不止是一局棋。”德琳手抵着他的臂肘,笑意嫣然,“我也说了是想赌个心愿的。”智若元成,在她刻意提起杜家之后,不会看不懂她借着棋在说什么:她、她们杜家,从无设局之心,亦无对抗之念,即便被咄咄相逼,也是全然的顺从和退让,这样,该能求一条生路吧,可……

  “什么心愿你说,我听!”元成急切。

  他眼中难掩的是慌乱吗?“第一愿,是家父忠心为国,愿天理昭昭,早日还他清誉——德琳亦知此事不易,是已不敢奢求了;第二愿,愿杜氏能脱离无妄之灾,落籍为民也好、避居山野也好,至少能有个自由之身,平安度日,今日看来,”她盯着元成,“也是妄想了。如此,德琳便只剩下第三个愿望,”清冷的眼神阻住意图打断的元成,她平静道,“墨莲和绿菱随我入宫已久,与杜氏早无牵连,望日后能许她二人平安自去……”

  “那么你呢?你为你自个儿许的什么?” 元成的脸色难看。

  “我?”德琳淡笑,笑意亦是清冷,“殿下忘了德琳姓什么了吗?”杜氏不存,她又何在?!

  “你!”元成面涌怒意,“你这是在威胁我?”她怎么了?!怎会有这许多灰心至极的言辞?而且隐隐约约竟似针对着他的?

  “岂敢?”从昨日到此时,惊、怒、忧、悲不一而足,不能多说一个字,怕横亘心腑的怨苦会脱口而出,一直以来的情意的面纱会被撕破,现实会露出狰狞的本来面目,她,不敢面对……

  “为何不敢?”元成攥着她的膀臂,惊痛于触手的不盈一握,“如今的情势,你父亲确是不能……”

  “殿下,徐侍郎大人候见。”

  书斋外突来内侍的通传,依稀是那个叫陈升的内官。元成分神的瞬间,德琳脱开了他的手,“德琳告退。”深看了他一眼,她低首退步向后。曾经,李申说这书斋只有威远将军和萧先生进来过,言犹在耳,座中平添新客,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德琳!”元成伸手欲拉她——他的话还未说完,他不能让她满腹心事地走。然差了两三分,他触不到她,待要上前,德琳却已又向后了几步,二人之间的距离更远了,门外陈升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殿下,您在吗?”

  想怒喝一声“不在”,德琳却已要推开后门,犹豫之间,只来得及急唤出声,“不过是一局棋,你休挂心。”德琳身形微顿,随即开门。户外的光亮乍然涌进,她在光影里回眸,是个绝美的浅笑,通透清冽得宛似虚幻,“谢殿下赐教。”

  元成一窒,恍惚觉得这个笑容似曾见过,莫名就慌惶起来,待说什么,门扉一合,光亮湮灭,伸出的手只抓得住一片虚空。嗒然片刻,他出了书斋的门,未理会候着的陈升,自往前殿去见徐侍郎。

  而从后门出了书斋的德琳,却似虚脱般地靠在游廊尽头的廊柱上,闭了眼——若光阴能改,可否把昨日、或者仅仅把御珍库前的片刻消除,她不曾见到舜娘,不曾问过她话,她依旧可以全然地信赖书斋里的那个人?

  可惜,一切,历历在目……

  舜娘,那本该同杜家上下共囚于天牢中的人,突兀地出现在了宫中,并且,玄青官服,那是四品,女官中颇高的品阶。或许,她该愚钝些,不该瞬间想到两种可能,“卖主还是回来复命?”昨日的她冷冷地问舜娘。

  当时,她若再次失明或突然失聪该多好,就看不到、听不到曾与她半师半友的人的忍辱抗声,“舜娘不曾卖主!”

  舜娘不曾卖主,她信,因了这信,一颗心坠往深崖,“那么,就是回宫复命来了?”

  舜娘跪到她的脚下。她灵台从未那般清明过,字字清晰,“曜华殿?还是、东宫?!”你效命于谁?!

  舜娘头伏于地,哀恳低叫,“小姐,别问了。”

  其实舜娘说曜华殿不就好了吗?她不会去想嘉德帝抱病深宫,内政外务都是太子在管,也不会因太熟悉她而看出什么破绽,但是,她一味闪避,反叫她想装糊涂也装不了了……真是难为她了,七年还是八年?深潜于尚书府,充当储君与重臣之间博弈的眼线……原来,太子那么多年前就在防范杜氏,并对杜氏张网,他们却一无所知……这一回,她、甚而她父亲,满心以为他们是在共承国难,岂不知,他们只是心甘情愿地投进请君入瓮的陷阱……

  而她过后才发觉,她真正的悲哀,是明知真相,却,无能为力,如同片刻之前,他站在她的面前,她不敢问“您是否从未信过家父”、“今日种种是否都是您的筹谋”,他若说“是”呢?

  “教习?!”看到她出来才近前的瑾言,一见她的样子,吃惊。

  “光晃得头晕了下。”德琳睁开眼。

  回琅嬛阁这一路,她再未出声。

  方回文华堂,瑾言便被元成找了去,“四小姐的事,是否走漏了风声?”德琳知道了?他劈头便问。

  瑾言一怔一想,断然,“不能。”

  元成蹙眉,若非淑琳的事引她忧心,那又是因了什么?她今日哪是棋愿,分明就是棋怨,“这两日可有反常处?”

  “……并无。”瑾言想过了才答。“也不曾见过外人。”前两日的骆少师之后,每日所见的就是秦少监,寿昌宫的两个侍女这两日亦都未过去,不过……

  “什么事?!”元成未错过瑾言瞬间的迟疑。

  “昨日宁王去过。教习与他一同离开过琅嬛阁,多半个时辰后回来的,殿下未与她同回。”

  “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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