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琳惶恐!”听明白他说的什么,德琳直觉就在座中俯首为礼——这一句是发自肺腑:她对他确有种种猜疑,只是,从未疑到他是不是君子上头!
“既然元成能忝列为君子,德琳小姐又何怕我会欺于暗室?既不怕我会欺人,又何必总是对我防范严苛?”
“殿下言重了!”
德琳只能回出这一句,心中却起了警醒——元成说的是否是实情,她心中是明白的,并不会一味装作懵懂,只是,她能在骆清远面前自若,为何不能在元成面前坦然?他不说,她未觉得有异,他提出来了,她便不能不去深想……
德琳沉默不语,元成也未再紧逼,棋室中一时静寂,唯有烛火无声,微微摇曳,令人的心神也不由自主地恍惚起来。元成望着隔了奕枰与他相对而坐的颦眉凝眸的女子,只觉得心中如蜻蜓点过的水面,正一波波地荡漾开来……好在只是荡漾而不至决堤,元成并未忘了来此的初衷,无声地调匀了气息,正要再接再厉,却听隔间儿传出“嗵”的一声,似是什么东西击在了栏板上!
元成剑眉方挑,原本物我两忘的女子却已如大梦初醒,“殿下,请恕失礼!”声落,人已起身,急急地奔往里间儿,环佩轻叩,裙裾微扬,虽是仓促之态,却不失为又一种绰约风姿。
元成望着她的背影,直欲叹息——他心知隔间儿里的人是谁,此前还在想她醉逢其时、醉得其所,可褒可奖,此时却觉得若着人把她撵到寒风地里冻一冻或许更好些:那样子的话她就不会稀里糊涂的也能捣乱了。
隐约听着隔间儿里茶盏之类的轻响,夹着女子的一两声低语,元成强自制着不去问她们有话能不能出来说——仿佛过了很久,久到元成都以为德琳不会再出来了,却听到有人轻轻叫了一声,“殿下?”
灯影儿里,德琳站在地中间儿,犹犹豫豫地望着他,似未想到他还在这儿坐着。元成对她微笑了笑,指了指对面的座处,德琳只得又过去坐下了。
“没醒?”
“又睡了。胳膊肘碰在床栏上了。”她听到那一声响都觉得疼,瑶筝却像无所觉,被她唤起来喝了两口茶便又睡了,想让她含一瓣儿橙子都是徒劳。酒的效用还真不能小瞧,竟让人痛而不自知。
“在羡慕陆瑶筝?”元成打量着她,语带猜测。
德琳不知他这一句从哪儿来的,讶异,“羡慕?”
“羡慕她能一醉解千愁!”
“德琳无愁需解。”纵有,她不会借酒浇愁。前人早说过“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她何必还要亲身去验证?
“无愁?”元成把这两个字听得很清,怀疑地盯了她看,德琳任他盯着——他说她对他防范,那她便不防范一次给他看!
德琳不过是不想被人看透了才强逆着素日的习性,却不知她这不加回避的姿态看在元成眼里又令他如何的心中一动,“凡人怎会无愁呢?”他目光灼灼,言辞却柔和,不像质疑,而更像是在讨教。
“愁是难免,”德琳不确知是否是自个儿说得含糊才令元成这么问,“只是不能耽于这个字而已。放下了、忘记了,也就可视做‘无’了。”
“如此轻易?”元成的笑像是浮在脸上。
“不然又怎么样呢?”德琳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闪过一丝落寞,却几乎在同时又露出抹浅笑,“春花易落,秋月亦不能长圆,这都是人力无可挽回的事,不忘怀、不放下又如何?硬要抓着不放……岂不是在自寻烦恼?”
“如此无奈?”元成不知为何微哑了嗓音。
德琳笑了一笑,未说什么,心中倒是诧异元成怎会有闲心来说这些。“大殿里这时很热闹呢。”她凝神而听,有琴瑟之声远远地传来,悠悠细细的,在这静室中听着便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声响——那里正是一场华宴,而他是华宴的主人,不该回去了么?
“唔,是很热闹。容尚仪说谭司空家的那位小姐擅反手琵琶,这会儿大约是请了她在献技,”似未听出德琳的暗示之意,元成为她解说得更加细致,“操琴的大约是宁王,吹笙的该是乐工——我未听说谁家的子弟擅此道,或许德琳小姐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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