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后,他们又回到巴士上继续模拟现场。
“我没有理会雨野初介的劝说,可以粗暴地认为我现在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我的精神状况已经没有办法再正常接受外界的信息了,无论是温柔的劝解还是冷酷的命令,对我而言都和巴士的引擎声没有区别。”
为了尽可能的还原,赤谷启动了车引擎,并用手重重捶了几下车门,发出沉闷的框框声——这是有效的,众人的呼吸都安静了下来,机械运转的声响变得格外清晰。
对于其他不知情的当事人而言,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这时,因为头痛和认知错误,我的情绪崩溃达到了最高点。”赤谷走到方向盘边,虽然不踩油门就不会发生什么,但当她的手碰到方向盘时,气氛还是不可避免地紧张起来,“我试图从司机手中抢夺方向盘——理论上,停车的最好办法应该是抢着踩刹车,但……”
“等一等。”心操又举起了手,“打断一下,你们不觉得这个过程里少了某些环节吗?”
上鸣懵了一下:“啊?”
“……确实有点奇怪。”赤谷说,“从我站起来开始,到我捶车门、抢夺方向盘,好像有点太顺利了——相对的,车上其余的人都变得很有忍耐力,即使他们打心底讨厌我,还是坚持等到我做出了足以威胁全车人员生命的行为之后,才开始真正动手阻止我……从第三视角来看并不觉得有什么,但当实际身处这种环境之后,整个事情的推进好像有点太理想化了。”
“是啊,命运特地安排一个罪大恶极的混蛋和一群圣人坐在一辆车里。”心操的语气有些讽刺,“完美的受害者,让我自惭形秽。”
“心操君……”赤谷叹了口气,“保持客观,客——观——”
濑吕问:“轰……我是说副班长的阻拦不算吗?”
“那种持续不到几秒就倒下的行为怎么能称得上是阻拦?”峰田说,“而且越说越奇怪了吧?除非平常这个副班长的人缘就是烂到爆,照理应该有更多人为副班长打抱不平才对。”
“这种寡言老实的性格,即使谈不上受欢迎,应该也称不上讨厌。”八百万说,“虽说托赤谷的福,我们对于这类情况的反应可能更快一点,但对现场绝大多数的人而言,他们已经目睹了汤浅疑似殴打无辜孩子的行径,这时候应该已经意识到严重性了才对,车上有那么多拥有专业知识的英雄科学生,不可能没有能让汤浅在这时候暂时安定下来的办法。”
“所以从这个时候起,就有人——无论是遇难者还是学生,反正是和汤浅护堂有了肢体上的冲突?”心操看向一旁沉思的赤谷,“验尸报告怎么说?”
“因为被算作是意外事故,报告比较粗略,不过总体上,汤浅护堂的死亡是因为内脏破裂而死的,总体没有特别致命的伤口,大多数是瘀伤,肋骨虽然有断裂,但据说是汤浅死后因为慌乱引发的踩踏所导致,除此之外最严重的也不过是右手骨裂。”
“能确定肋骨断裂是死后才产生的吗?”
“我不知道。”赤谷低叹道,“翻旧案就是这样,我们现在只能看到前人留给我们的东西……”而看不到前人遗漏的东西。
“可是海兔桑……”心操顿了一下,终究没有再说什么,赤谷仿佛能看见他是如何将那些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吞回去。
她当然知道对方想说什么。
如果他们依然只是在复盘前人留下的故事,通过场景再现,他们或许可以推测出人们是带着恶意阻止汤浅护堂的,他们并不如自己口中说得那么纯洁无辜……
但那又如何呢?他们不可能要求受害者是完美的,当一个人的性命受到威胁——尤其是小清水兰子,她身边还有孩子,父母可能为了保护孩子做出任何事情,她怎么可能为此而苛责他们?
但她不能认输,尤其不能对那个已经被解散的A班认输。
一定有什么理由,让相泽老师不得不做出全员除籍这样的选择,即使他曾为他们骄傲过……好好想一想啊,赤谷海云,你到底遗漏了什么……
就在此时,峰田忽然开口道:“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责任分摊效应?”
“噢,有道理呢。”八百万似是顿悟了什么,赞同地点了点头。
芦户不明所以:“责任分散效应?”
“简而言之,就是旁观者的数量对他们是否会插手突发事件有很大的影响,而且人数越多,插手的可能性就越低。”赤谷解释道,“比如说,有一个人即将从天台上摔下去,当现场只有一个人,那么这个人就会有很大的可能性去救,因为现场只存在一个可能承担这份责任的人,但如果天台上有十个人,人们就会本能地想要将这份责任转嫁到别人身上……”
芦户接口道:“而且不行动的愧疚感也会减少?”
“对,因为不只我一个人没有出手,其他人也没有出手。”赤谷按了按略微抽痛的太阳穴,低声道,“用我们更熟悉的说法,大概就是‘氛围’吧……”
“真是有够恶臭的了。”爆豪双手抱肘,语气很不耐烦,“都到这了这一步,干嘛不干脆把话挑明白?现在车内的氛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赤谷无奈道,“但这件事的性质不一样,这个词……很严重,说出来也只会误导大家……”
“什么误导?一只占据主导地位的女王蜂,一群对他马首是瞻的傻子,外加一个被所有人讨厌的家伙……”他很不客气地打断了她,“你不愿意就我来替你说——这就是霸凌的氛围。”
“不要急着下定论。”赤谷深吸一口气,“首先我承认,氛围的起因很接近,形成过程很接近,对人际关系的影响也很接近……”
“一个东西看起来像橘子,闻起来像橘子,吃起来也像橘子,所以这个东西是不是橘子?”
“心操君!”
“是海兔桑逼我的。”心操摊了摊手,“否则谁要和爆豪同学站统一战线。”
赤谷和他对视了一会儿,但只能败下阵来……她没辙了,真的没了,最后事情还是不可避免地往她不想的方向发展了。
“我们各退一步。这种接近霸凌的氛围可以被纳入考虑因素,但我们不要这么定义它。”她试图做出最后一点补救,“首先,我们要先明确为什么我们不这么定义它。无论汤浅护堂背后有什么苦衷,他给别人造成了麻烦甚至伤害,而且是非常严重的伤害,这一点不可否认的,我们把它当作一切的前提,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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