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负此时曾有约，桂花香好也不同看了。
我低低叹了口气，眼前似乎闪过那一个在月光下孑然的影，我不假思索，那一个名字脱口而出：“叫斜玉吧。”
“斜玉？”她复述了一遍，写在纸上，端详了好久，不知道怎么了，忽然作出决定：“好，就叫斜玉。”
“你一定要给他们一份完满，哪怕是短暂的也好。”我看着她，说。
“为什么？”
“因为你说的呀，人世间有放不下，舍不得，忘不掉，有恨别离，爱不得。因为众生，皆苦。”我声音有些颤抖，说出了这最后四个字，犹记得那人走前，对我说的也是这四个字，众生皆苦。
我们那一场似乎虚无缥缈的故事里，似乎也是一场辜负。我们一路行走的过程中，辜负了多少爱着我们和我们爱着的人。但是我们还是得往前走，这是那个时代给予我们的疮痏。
阿墨没有再接话，而是别过头去，看着窗外。高铁正飞快地在路上行驶，将我们带走。
阿墨开始她的新文，我却迟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打开电脑，便不自觉想搜和硕怡亲王，搜那一场梦里所提及到的所有人。真真假假，似乎早已经拧在了一起，我或许有时候在想，这一个故事如同一场大梦，你愿意相信它是真的，它就是真的。
十二月的时候，我独自去了云溪水峪。那一天早上起着大雾，涌动着早已不可知的过去。山峦环抱，王陵与田野，和谐地融合在一起，还有人早早就坐在田埂上，抽着烟，往远处眺望。
我想他该是喜欢的，这种日子。
只是允祥啊，我怎么没看见，你同我说的，你或许会拄着拐杖，站在小路上，晒着太阳？
“忠敬诚直——勤慎廉明。”我照着神道碑上的字，念了出来。
清风拂过我的脸颊，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清风绕过松林，卷起松声阵阵，夹杂鸟语，似乎是遥远的回响。
一行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我来看你了，你怎么一辈子就成了一座碑呢？你怎么只留下青山绿水给我，我却连你的尸骨都寻不见？你是存心走入历史的字迹里让我无处可依？兆佳氏，兆佳氏，这个兆佳氏到底是不是我，还是我们的三十年只不过是一场痴梦而已？
我呼吸着冷冽的空气，似乎只有这里让我有一种归属感。这里的宁静，祥和让我觉得他一定在这里，他一定不曾远走，只是我们已经天人两隔。
而且快三百年了。
桑田叶落，沧海余波。
我抬头仰望着天际，我低低地说：“爷可真是会挑地方，挑一个我找不着的地方躲着，只是怎么不带上我一道儿呢，怎么你除了和硕怡亲王这五个字儿，什么也不给我留下呢？干珠尔很好，他是一个好孩子，你托付给我的，我都尽了我的责任，怎么最后你们都走了，只留下我一个了呢？怎么我这么望着，也没瞧见你站在树荫下，拄着拐杖呢？”
“允祥，你怎么丢了我呢？”
我絮絮地说着，可我知道无论我怎么说，也说不过横亘在我们之中的三百年光阴。千载勋名身外影，百岁荣辱镜中花。千载百岁之后，风烟浩浩，我不知道我从哪儿来。
我终于忍不住，靠着神道碑，哭了出来。
第二年三月，我去了苏州。
毕竟我们一生的愿望，不过是去一次江南。
这正是江南最美的时候，烟花三月，桃李纷繁。走过巷道，可以看见水磨白墙头伸出来一枝桃花，落在青石板上，仿佛停止了岁月。
订的旅馆有点偏，我想我的确也不适合车马喧闹。是天快黑了的时候，才拉着行李箱找到了那一家，走过石桥，我看见两盏灯笼，就那样平静地挂在门前，红色的光映上我的脸庞，让我感觉到，我这回是真真正正的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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