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他就这么大了。
弘历道：“此次误伤了弘晈，是我的不是，我给欧克道歉是该的。”
他一抬眼亮晶晶的眸子看着我，让我竟然生不起气来，因为我同样在里面看出了绵延不绝的愁思与疑虑，甚至让我不敢再去看他。我别过眼，心里一软，却又接不过话来，两相矛盾，便是长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欧克看你素来谨慎，怎么今儿会这样？只是伤了弘晈，若是伤了旁的皇亲贵胄，又怎么办？让你额捏觍着脸赔不是么？”
弘历固执着道：“事情的始末，欧克可以去问弘晈，我既然认了便是认了，再如何不是也是我赔，不干熹妃额捏半点。”他停了停，又说：“云妹妹在皇后额捏身边很好，侄儿也一定会周全好，请欧克安心。”
我深深看了他一眼，通透乖觉，他知道云梨入宫就是我心头迈不过去的一个坎儿，他在用云梨的周全来换取我的原谅？可是听他的话，仿佛他并不曾做错了什么。
这就像一颗石头丢到水里去一样，惊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却一落到底累在心里——我不知我心里已经有多少这样的石头。
外头还在下着大雨，没有停。我却再没了气力，缓缓闭上眼，抑下心中的烦躁，说：“我知道了，四阿哥，你不可欺瞒我。”
弘历声音低沉，说：“也希望欧克并不曾隐瞒弘历半分。”
“轰隆”一声炸雷，紧接着是愈发紧密的雨声，心就像鸽子一样在腔里扑棱着飞，始终没个安生。我端着茶杯，看乳白的烟在袅袅升起，就像洁白光亮的绸。门吱呀开了，将外头略明的光透来几分，连风也跟着进来了。我眯起眼看向外头，弘历起了身，侧站在一边，进来的却是瑞香，已经浑身湿透，她三两步上前跪下，没了半分仪态，她气喘吁吁，兀自急着道：“主子！少夫人那里不好了！”
“啪啦！”手一松，茶汤泼了一地，我却没有挪步子，呆呆站在原地。
我赶过去的时候，珀钗早已由孙茵藿陪着站在廊下。她略微屈膝，孙茵藿也跟着福礼，我冷着脸，喝道：“你跪下!”
孙茵藿敢怒不敢言恨恨看了我一眼，找了干净地方跪着，我见她挑拣，死死在袖中抓住手，这一切定然和她有关系，这一切的乱都是她引起！我侧脸看睢儿，问：“你去告诉孙姑娘我们的规矩。”
孙茵藿脸一横道：“我素来不知道什么新奇规矩，我并无做错半点事，为何罚我跪？”
我立时啐了她一口，眉一挑便扬声道：“我今儿就在你跟前立这个规矩，什么没脸面的奴才，就是个收了房的大丫头，月例比丫头们多了些，就敢蹬鼻子上脸没教训？！”
孙茵藿盯着我不知道什么情绪，我也没法子管她是什么情绪，我对珀钗，厉声道：“请侧福晋管好昌哥儿屋里的下人，请侧福晋教导好奴才们什么是尊卑礼仪嫡庶有别。一个是轿子抬回来的少夫人，一个不过是收了房的婢子，您仔细清楚！”
我不等她答话，我想她答也没什么好话。我避开她直接往门里去，今儿肝火特别旺，一而再再而三地闹事情，是没了规矩还是骄纵过了头了！
两个婆子急呼呼出来拦着我，嘴里咕咕哝哝说着什么，我不耐烦，一脚踹开就闯了进去，又是那种浓重的血腥味啊，和宋氏没了那天一样的血腥味，我闻得脑袋发晕，站在暖阁外，麻木的看着产婆，听着芜晗声嘶力竭地叫，听着外头很大很大的雨声，听着很大很大的雷声，仿佛天底下可以依靠的就只有我自己一个人。
允祥，我好累啊，你怎么还不回来？
太阳穴突突直跳，伴着一声声催促的用力，我一步步靠上前去，在即将掀起帘子的时候，我听见一声有力的儿啼。
“贺喜福晋!贺喜福晋！是一位小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