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宵今晚上喝的酒不少。
虽然神智还勉强算得上清醒,但是走路已经开始晃晃悠悠,瞧上去随时快要摔倒。
江沉庭搀扶着他往外走。
棠宵如今已经上了年纪,胳膊搭在江沉庭肩膀上,步履蹒跚。
而棠柚低头跟在他右边,下了一个台阶。
站在棠宵左侧的萧则行忽而出声:“沉庭如今已经接手了这么多生意,不如改姓棠,也更像是一家人。”
棠宵脚步一顿,陷入沉思。
先前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毕竟之前他一直觉着自己再努努力,江桃就能给他再生个儿子做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谁知道两人吃药试管都做了个遍,寻医求方都没用,江桃的精神状况却越来越差;直到前几年,棠宵才开始认命,渐渐地扶持江沉庭。
江沉庭也同他约定好,将来他的孩子都会姓棠。
现在萧则行这么一说,棠宵也觉着有些道理,转脸看向继子:“沉庭啊——”
江沉庭面无波动:“现在改姓太麻烦了,手续多,很多合同协议也需要重新签署。”
萧则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打火机,笑:“倒也没有那么费事,我可以帮忙。”
江沉庭定定看他,四目相对,他收回视线,沉声开口:“不麻烦萧先生了。”
棠宵没说话。
酒的后劲儿太大,他已经什么都说不来了。
江沉庭扶着醉醺醺的棠宵坐在副驾驶上,仔细系上安全带,关好车门。
棠柚上了车,她刻意不去看萧则行。
耳畔听到他和江沉庭互相道别。
萧则行声线略低沉,笑着说话时最为勾人。
譬如现在。
棠柚关好车门,揉了揉脸,妄图把他的声音从脑海中干干净净地抹掉。
不过片刻,车门打开,棠柚往里面横向挪了挪,给江沉庭让出足够的空间来。
江沉庭酒量好,今晚上喝的酒也并不是很多。
他眉头紧锁,按了按太阳穴,沉声开口:“柚柚。”
棠柚:“嗯?”
江沉庭侧脸看她,神情是难得的严肃:“以后离萧则行远一点。”
棠柚默默地想。
其实不用你提醒,也会离他远些。
这个人实在太危险了。
棠柚点了点头,而江沉庭误会了她脸上的错愕,抿抿唇,解释:“这个人心机深沉,不宜深交。”
前排的棠宵已然熟睡,没听到两个人的对话。
棠柚十分认可地点头。
的确。
江沉庭看她此时沉静的模样,缓声安慰:“至于萧维景……你别着急。”
棠柚笑了笑:“我不急。”
“再等等哥哥,”江沉庭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又忍住,手指不受控制地抖了几下,“哥哥会想办法给你自由。”
不知道是不是萧则行说了什么。
依照棠柚起初所想,在转让股权这方面,棠宵一定会拖个十天半个月;却没想到第二天棠宵就让人开始拟协议,一周后,棠柚顺利签上自己的名字。
母亲曾经想要留给她的启星,如今终于回到她的手中。
在董事长变更程序中,董事会那边没有丝毫异议;棠柚第一次参加股东大会,意外的顺利,无论是当初苏媛在时候的老人,还是棠宵的人,没有一个敢为难她或者表示轻视。
结束之后,王裕单独祝贺棠柚,笑:“我先前就觉着萧先生能帮你,没想到他一出手,就能解决的这么利索。”
因着前车之鉴,棠柚慎重地多问一句:“是萧则行先生?”
“对啊,”王裕乐呵呵地说,“他发了话,那群人哪里有敢不帮的?”
他对棠柚说:“不过你父亲后院怕是要倒葡萄架了……我昨天见他,脖子上、脸上被抓了好几道。江女士够凶悍啊。”
王裕是苏媛一派,后来虽然尽量保持中立,却仍不可避免被棠宵暗中排挤打压。
如今棠宵退位,他只觉扬眉吐气,喝了几杯酒,话比平时也多了些:“……昨天晚上江女士要带着棠楠离家出走,结果被你父亲追回去;两人车就停在高速上吵架,三个人都被交警带回去,还是江沉庭去接的人……亏的已经卸任,不然启星都丢不起这人。”
说这话时候,王裕脸上略带嘲讽,也不遮掩:“也就你父亲,才会把江女士当祖宗供着。”
棠柚十分赞同王裕的话。
都说恋爱中的人智商为零。
棠宵和江桃在一起,智商直接降到负无穷。
有时候蠢的太过于恰到好处,会导致棠柚疑心棠宵是在假装愚蠢;然而时间长了,才遗憾地发现,原来他是真的蠢。
棠柚对商业上的事情一窍不通,现在任职董事长,也就只是在最终决议上签字,不需要处理太多的事务。
王裕看她沉思,笑着主动邀约:“晚上我和你刘叔叔、郑伯伯想请你吃个饭,你觉着怎么样?”
他提到的这些都是公司里的老人,前不久棠柚想要阻止棠楠进董事会,挨个儿打过去啦电话。
棠柚笑,晃了晃酒杯:“好呀。”
她晚上没什么事,虽然说是挂名董事,但这些人当年就是苏媛的左膀右臂,看待棠柚都如同自己女儿一般;如今棠柚做了新董事,自然也要和这些叔叔伯伯们做好关系。
这些都是最基本的人情世故。
棠柚是这么想的,却在预定好的房间中看到了萧则行。
他刚刚到,摘下手套,脱去外衣,衬衫规整,听见动静,抬头,同她四目相对。
棠柚顿时惊的如同炸毛的猫,迅速转身。
王裕被她吓了一跳:“柚柚,怎么啦?”
棠柚看他一脸错愕,不似作伪。
她勉强开口:“好像走错了,萧先生在里面。”
王裕重重地松口气:“我还以为什么呢……萧先生也是我请来的。”
说到这里,他压低声音:“启星如今和明建有合作,你现在又叫他一声二叔,一定要和萧先生保持好关系啊。”
他看棠柚脸色,还以为两人之间闹了什么矛盾。
棠柚不得不又回去,坐下。
好在萧则行面色如常,含笑看她:“柚柚,怎么又瘦了?”
棠柚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谢谢二叔,您身材也越来越好了。”
好在王裕正在门口和人说话,没注意到这边。
棠柚等萧则行坐下之后,才特意选了个远离他的位置坐下。
因着萧则行在,几人话题中心很快就从棠柚身上转移到他身上。
棠柚不必应酬,乐得清静。
她默默听着,左耳进右耳出。
全程没有看萧则行一眼。
一直到饭局结束,几个男人喝醉了,互相搀扶着离开。
棠柚原本跟在王裕身后,在走廊转弯处,猝不及防被身后人轻轻拽住了衣领:“柚柚。”
已然夜深,走廊上寂静无人。
唯独幽幽晚风,淡淡暗香。
她神经紧绷。
好在身后的男人很快松开,棠柚老老实实地转身,垂头,恭敬叫他:“二叔。”
乖顺的女孩就低头站在他面前,她个子在同龄女性中不算高,却也不算矮;只是和萧则行站在一起就显出差距来,他个子高,女孩的头顶还抵不到他下巴。
下午刚刚参加完股东大会,她没有换衣服,白色的衬衫,黑色裙子,倒是冲淡不少稚气,也不显成熟,只有文静优雅的美。
萧则行问她:“饭局上怎么一直不说话?”
棠柚低头,看他熨帖笔直的裤脚,还有干净到没有一丝尘埃的鞋子:“二叔您谈论的事情太高深,我听不懂。”
一口一个二叔,要划清界限。
萧则行说:“你还在生气。”
不是疑问句,是经过言行观察之后才下定的结论。
棠柚不说话,只是小脚静悄悄地往旁边挪了两步。
萧则行低笑:“小小年纪,脾气倒不小。”
棠柚忍了忍,没忍住,仰脸,直接回怼他:“哪里有二叔您年纪大,也没有二叔您气量大、脾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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