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安世这才道:“朝廷对于大量制造兵器的原料一向管理十分严格,而制造兵器的地点,也一定不可能是堆积原料的库房。天下的生铁,还有火药所需的硝石等物,肯定不在一个地方。”
朱棣点头:“还有呢?”
张安世道:“那么……他们就肯定要解决一个问题,那就是运输。”
听到这里,朱棣也觉得合情合理。
纪纲的脸色却是越来越冷,一双眸子,不经意地掠过一丝精光,死死地盯着张安世。
陈文俊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了。
只见张安世接着道:“既然要涉及到运输,那么臣就在想……这样机密的东西,而且如此大宗的运输,肯定是要求保密的。这南京城乃是天下水道的枢纽,武器的原料,十之八九,也是从这儿运输出去。”
“若是从前,要查到这件事,只怕费时费力,少不得要派无数的官兵,一艘艘的船去查验,这不但费时费力,而且只要官兵一查,肯定会打草惊蛇。好在……臣这边,却解决了这个问题。”
朱棣道:“如何解决。”
张安世道:“很简单,自打兄弟船业开张之后,加入兄弟船业的船只越来越多,这船业的货船多,价格还算公道,最重要的是……有兄弟船业保驾护航,可以确保货物万无一失,就算出了什么问题,兄弟船业也有代偿服务。因此……现在南京城绝大多数的商贾需要运输货物,都是直接交给兄弟船业。”
“可是……这些人所干的勾当,却是见不得光,毕竟这些货物……本就是禁忌,因此……臣可以断定,他们一定不会请兄弟船业来负责运货。”
朱棣听罢,越来越有了兴趣,便道:“这……倒是有几分道理。”
百官都一声不吭,一个个看着张安世。
纪纲一张脸则是绷得紧紧的。
只见张安世又开始道:“你看,这原本大海捞针的事,现如今……却已经可以将范围缩小到那些自己运货的商家了。南京城各处码头,确实也有一部分的货物,是商家自己找船来运的。臣让人查过了,每日这样的船只,有数百之多。虽说数百多,还是大海捞针……可臣又想起了一件事。”
随即,张安世微笑道:“陛下可知道什么事吗?”
朱棣瞪了张安世一眼道:“你不必问朕,朕知道个鸟。”
张安世干笑道:“臣这是活跃一下气氛嘛。”
于是,连忙正色道:“这码头上……即便有商家自己运的船,可绝大多数的水手尤其是船夫,其实都是相熟的,毕竟都是一个地方讨生活,停靠码头的时候,难免彼此打打招呼,一起上岸喝点小酒,甚至是平日里一起耍钱。”
“可臣在想……这些人运输的乃是禁忌之物,他们选用的船夫,当然都是自己人,就是为了防范于未然。而这些船夫……知道自己干的乃是杀头买卖,便一定格外的谨慎,不谨慎的人,这乱党也不敢相信。”“于是……臣再让人缩小范围,让兄弟船业的人,去彻查那些兄弟船行之外的船夫,尤其是那些沉默寡言,平日里极少愿意与人打交道的。这一找……还真找到了十几个。”
张安世顿了顿,又道:“有了这十几个目标,接下来的事,也就容易多了,不过是让人盯梢,寻找他们的目的地,最终……找到对方的库房。”
“找到库房之后,臣没有让人立即打草惊蛇,而是先确定库房的主人,以及出入库房之人的身份,最终……顺藤摸瓜……”
“陛下,你说巧不巧,这陈文俊的管家……就在其中……于是臣一面带人抓陈文俊,一面拿住了他的管家,再一面让人抄了那库房,果然,在那库房里寻到了许多犯忌的东西,而他的管家……也已供认不讳,至于这个账簿,也是从库房里搜出来的,一般人看不懂,不过那管家却是老实交代了。”
“要解密里头的数字,其实很简单,就是所有在第一行的数目,都加三,第二列的数目,都加九,第三列……则减一……陛下按着这个法子,再看看这账本,是不是觉得……这数目就开始对上了。”
朱棣低头,却是看的一脸懵逼,这加减的事,他依旧还是看得眼花缭乱。
可他是皇帝呀,怎么可以不懂?
只好硬着头皮,不懂装懂地道:“原来如此,这样说来……”
说到这,朱棣便看向陈文俊:“你如何说?”
他的语气,开始不善起来。
陈文俊脸色惨然,却依旧失口否认道:“冤枉,冤枉……这与我无关,无关……定是……对了,对了,一定是那管事……”
张安世笑了笑道:“那管事已经招供出你了,说历来都是你的指使。何况那些硝石还有生铁,他区区一个管家,怎么可能弄到?你是兵部主事,才可以监守自盗,只要报一点损耗上去,便可偷偷将武库的东西挪出来。只是……现成的刀枪剑戟还有火药,要弄出来不容易,毕竟上账目都很清楚。所以……你便打了原料的主意,毕竟……这个最不容易让人察觉。”
顿了顿,张安世道:“我已请金忠金公……查过兵部的账目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金忠在此时微微笑了笑:“举手之劳,举手之劳罢了。”
张安世和金忠对视一眼,彼此又微笑。
张安世和金忠是有缘分的。
因为金忠在朝中相交最莫逆的人就是姚广孝,姚广孝是和尚,金忠当初在北平是测字先生,二人从事的都是服务业,且都是涉及到心理学的服务业。
二人可谓是惺惺相惜,也正因为如此,姚广孝看出了金忠的才能,向朱棣推荐了金忠。
这二人的关系,可谓是干柴烈火。
张安世锁定了陈文俊之后,立即找上的就是姚广孝,给了他一万两银子的香油钱。
姚广孝说不够,有一个测字先生还想算一算张安世的生辰。
于是,张安世很干脆的又添了一万两的香油钱。
很快……兵部那边的账目也就出来了。
此时,朱棣便看向金忠。
金忠笑吟吟地道:“陛下,臣这几日,确实查过兵部的库房了,这两年……十分奇怪,洪武年间的时候,武库一些硝石、生铁的损耗往往是在十之一二,可到了这主事陈文俊的手里时,损耗就增加到了十之二三,也就是说……这武库之中……许多东西,平白多损耗了一两成……臣忝为兵部尚书,对此竟是失察,实在万死之罪。”
朱棣拧眉道:“负责武库的,乃是这陈文俊吗?”
“陈文俊管理的乃是太平库和永济库。出问题的,也是这两个库房……”
朱棣深吸一口气,脸色一变,随即,恶狠狠地看向陈文俊:“到现在,你还要抵赖吗?”
陈文俊已是吓得魂不附体,却是咬紧牙关道:“冤枉……冤枉……定是张安世栽赃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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