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低声道:“恕小婿斗胆,总教头为人赏罚分明,父亲此番在文臣里的功绩,更甚乡军的几位参赞,地位稳固,何必多虑呢?”
蔡京微微摇头:“老夫知晓总教头赏罚分明,所以才敢言宰执之位,然自己不知进退,还要将安危寄托在九五之尊的仁念上,那就是愚不可及的行径了!”
“宰相的权力,是在天子允许的范围内为之,而非不管不顾地培植势力。”
“遇到一位昏君,只要给对方提供享乐就行,下面多么民怨沸腾,昏君都不会多过问,遇到一位明君,就要谨守本分,总教头无疑是英明神武的君主……”
蔡京说这番话不怕隔墙有耳,有些心里话他却不会说,比如早就有意识地与乡军高层保持距离,以免关系太过密切,引发君王忌惮。
当然有两个人的友谊,他是一定要牢牢巩固住的,一位是林元景,另一位是高求,三人共同坚守大名府,来往也是顺理成章。
不过有些话,他也压低了声音,近乎是凑到耳边道:“你以为这一批科举为官的,会是新朝的中流砥柱?”
梁世杰还在消化前面的话,闻言下意识地道:“为何不是?”
蔡京将手中的书册递过去:“看看这些。”
“《科学》……”
梁世杰这才发现,蔡京这段时间聚精会神研究的,居然是岁安书院的教材,有些莫名地拿起,看了几页就觉得自己明白了:“这不是专门用来考试的科举之学么?”
蔡京道:“这岂止是科举之学,根本是一门包罗万象的学说,一如《三字经》对蒙学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总教头至今大部分时间还在书院中,当真是胸藏丘壑,腹有乾坤……”
说到最后,他声音再度压低,近乎喃喃自语,及时收住了话,强调道:“如今族内不该去想科举之事,而要仔细学习这些《科学》,将来必有大用!”
梁世杰终究被蔡京带了这么长的时间,结合每次变革,都要推崇一派新的学说,渐渐回过味来:“父亲之意,这才是未来大兴的新学……”
蔡京微微点头,他如今就要将宝押在,接下来的科举所选拔出来的人才都是过渡,新朝真正的骨干,要从新学中选拔,所以他要忍:“新朝初立,老夫自当高风亮节,以作表率,而你们研习《科学》之道,将来如有所成,亦可拥护圣意,再居高位,就是顺理成章!”
梁世杰听得连连点头,又难免有些担忧:“可万一错了……”
蔡京微微一笑,没有十足的把握,却有着浓浓的底气:“老夫为新朝功臣,如今又未年老力衰,你们还怕没有出头的机会么?”
梁世杰心悦诚服,拱手行礼:“小婿明白!小婿去了!”
蔡京目送梁世杰离去的背影,轻轻抚须。
新朝君臣之间的博弈已经开始,许多事情他早早有了安排,比如为什么培养这个女婿,而不是直接带着儿子。
女婿如半子,但半子终究是半子,有许多手段就可以施展腾挪,而两个姓蔡的扎在朝堂之上,就太起眼了,他和弟弟蔡卞就是最佳的例子。
总而言之。
在庸碌昏君之下,他有一套行事风格。
在雄主明君之下,他又有另一套处世之道。
如此才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