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人显然不会这么看书,所以大家都以为柳二公子是在作妖。柳弦安就这么独自翻完了家中所藏的一万三千九百八十二本书,再回到学堂时,他发现那位山羊胡子的老先生摇头晃脑,依旧在讲着与几年前差不多的内容。
当场就惊呆了。
而等他坐下之后,看见同桌还在对着几年前的内容抓耳挠腮,像是完全没搞明白,这种惊呆就更上了一层楼,犹豫再三,柳弦安还是没忍住问道:“你这几年都在干什么?”
同桌奇怪地看他:“那当然是学习啊,你当人人都像你爱玩,我们可累得很。”
柳弦安还想再问,先生却已经站到了他身边,此子不来还好,一来便勾着别人说话,扰乱课堂秩序,该罚。
柳二公子平白挨了一顿手板,从此再也不肯去学堂。
也没再去过藏书楼,因为他脑中已有大道三千,有一整个世界正在栩栩如生地运转,而在翻腾云海之巅,诸位上古先贤和他们的观点一如星光闪耀不灭。慢慢的,柳弦安觉得自己的思想也飘浮起来,似扶摇而上的鹏,遨游东海的鲲,辉煌壮丽地存在于天地间。
和永恒的思想比起来,躯壳是何其渺小不足道啊。
柳弦安长叹一声,闭眼听风声拂过耳畔,身心极度放松。
想到入神处,嘴角也微微扬起,在万千飞花残瓣中,一笑动……动全后院吧,因为全城乃至全国的百姓也看不到这美丽画面,只有满后院的小丫鬟羞红了脸,手中握着帕子拼命地绞,心里想着,将来一定要好好攒钱,万一、万一能嫁给二公子呢,他那么懒,总得许多银子才能养得起。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在柳弦安即将满二十岁的时候,又有一道消息传进白鹤山庄,还是与宫廷、与亲事有关。
柳夫人吃惊:“怎么又来了,那公主当真如此喜欢弦安?”
柳拂书将密函递给她:“不是弦安,是阿愿,这信中说,皇上有意让阿愿嫁于骁王殿下。”
阿愿,大名柳南愿,是柳弦安的三妹,今年刚刚十六岁。
至于信中所提的骁王梁戍,则是先皇第三子,现率军驻扎在西北的大元帅。柳庄主早年带着弟子北上援军时,倒是与他有过一面之缘,那时的梁戍还只是个手握短剑的小少年,没曾想,一晃竟也到了该娶亲的年龄。
对于这门亲事,皇上是这么考虑的,因为前阵子拒了公主与柳弦安的亲事嘛,总觉得此举扫了白鹤山庄的面子,得安抚一番,所以他在朝中搜罗一大圈,精准将自己待嫁……待娶的三弟筛出来,打算撮合一下他与柳南愿。
梁戍连夜进宫:“皇兄三思。”
柳拂书也很想让皇上三思,主要这位兵马元帅的名声不大好,虽逢战必胜,却暴戾嗜血,每年交到朝廷的军费开支中,从来就没有“战俘”一项,那战俘都去了何处?相传月牙城以西有一片荒漠,巨石与沙砾皆被血染成暗红,长风一卷,哭号不绝,如同镇压着数万阴魂的鬼城,阴森可怖。
朝臣常因此上书相劝,他们委婉地提出,三王爷虽战功赫赫,但斩杀战俘这种事,实在不大仁德。
梁昱坐在龙椅上,不咸不淡地问:“斩杀战俘,诸位爱卿可有谁亲眼见过?”
底下一片寂静。西北苦寒,又战事频发,大家自然都没去过,但王爷从来不问朝廷要战俘开支,这总是真事吧?
梁昱耐心回答:“因为朕的三弟体恤国库空虚,所以这么些年一直节衣缩食,用自己的俸禄养着那群俘虏。”
这理由的玄幻程度,和俘虏不需要花钱,喝西北风就能活有一比,但天子既然这么说了,朝臣便大多识趣噤声,只有一个二愣子还在扯着嗓子禀:“可王爷的俸禄,似乎远不够养着那么多战俘。”
“原来钱大人也知道这是一笔大开支。”梁昱抬抬眼皮,非常好脾气地看着他,“既如此,那爱卿你就捐出一年俸禄,帮帮王爷。”
钱大人:“……”
其余大人见势不妙,赶紧找了个借口,集体告退。
待到四周无人,梁昱这才收了满脸假笑,抽出一根笔怒气冲冲地写,以后少给朕惹点事!
写完之后封上红蜡,另附黄金一车,酒三十坛,派人连夜送往西北大营。
车队浩浩荡荡驶出王城,所有人就都知道了,皇上对骁王殿下的偏爱,那是明晃晃写在脸上的。
从此再无人敢多言。
柳拂书觉得这么一个人,守卫边疆自是猛将,可一旦扯到成亲过日子,就显得稍微有那么一点……算了,没有稍微,是非常,非常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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