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儿约略晓得,山海关不仅有营兵和卫所兵,还水手云集,花绢银子这几年已成了不小的进项,老爷们不管穿啥袍子的,一定都盯得紧。
此一回去截住那些个要跑的窑姐儿们,恩公定能得兵备道嘉赏。
然而目下的情形,有些出乎柳儿的意料。
恩公怎地,准备单刀赴会似的。自己分明已经与他禀过,来诱骗李槐花她们的,虽是个女子,却据说也是给朝廷带兵的,还有家丁护卫。
柳儿腹诽间,已跟着程新到了亮着火把的城门下。
山海关的城防有好几处,向辽西宁锦方向的,门禁森严,但此处向着京津与蓟州方向,又连着商贾云来的官道,不似京师那般宵禁很早,戌亥之交才会关闭城门。
“官人你瞧,她们会合起来了。”柳儿指着前方大榆树下的人影,对程新道。
忽地兴奋起来:“那个,瘦长个子的,叫李槐花,哎,她迎上去的那队人马,应该就是出城带她们走的女丘八了。”
程新眯了眯眼睛,带了几分严厉之意吩咐柳儿:“你在此处侯着,不许过来。”
“哦,是。”柳儿乖巧地应喏。
程新背起袖子,往城门行去,步子竟透出几分闲闲之意来。
他没了武职,如今穿的是税吏的袍子,在大明钞关之类的地方,却反倒比营将的军旗更威风。
他现身于火把耀目处时,即刻就有认出他的,“给程老爷见礼”的声音此起彼伏。
程新摆摆手,走到正在验看勘合的门卒前,盯了一眼那位神态谦敬的年轻公子,又看看他身后几个壮汉,端着架子问道:“走镖的?”
常仲莘俯身行礼:“是的,老爷。”
“哪儿来的?”
“宣大。”
“车马不少嘛,押的人还是货啊?”
“回老爷,是货,人参、海味和皮子。东家把税都交了。”
程新“唔”了一声,不再搭理他,而是径直走向最大的那辆马车。
果然,壮汉中看起来像头领的那个,拦在了程新面前。
程新目光下移,看清楚对方抱着的兵刃,笑了,凑上前,低声道:“兄弟,我从前也是个武官,绣春刀还是识得的。”
黄祖德眼神一凛,探寻地打量着程新。
程新拱拱手:“车里的,是你们上官?可是姓郑?”
黄祖德不及回应,郑海珠已经掀了帘子,和声道:“程总爷,别来无恙?”
黄祖德没料到夫人竟与这税官认识,还唤他一声“总爷”,不由吃惊,同时退开几步。
郑海珠走下马车,微笑着与程新见礼。
饶是程新这般文不成武不就、靠吃软饭穿上有补子的官袍的混混,此刻见到眼前妇人比数年前在登州打交道时,威势更足,再思及自己这越混越没出息的样儿,也难免唏嘘感慨。
“嗨哟郑东家,哦不,如今应尊称一声郑夫人了。郑夫人见笑,也应看出来了,在下哪里还有把总之职。”
郑海珠片刻前认出程新时,当然有些吃惊。
她记得这个皮囊颇为好看、靠土豪岳父谋得肥差的赘婿,对他印象并不差。
毕竟,当年郑海珠带着许三和吴邦德走登辽海道去辽东时,亮了鲁王府座上宾的身份后,这位替巡海道向海商敲竹杠的程总爷,立刻就将保护费削减到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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