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道台心中几声冷笑过后,又不免觉着,眼前这妇人,提点自己莫给程新小鞋穿,倒也心细,还透着几分回护底下人的仗义,难怪听人说,此妇在朝堂与江湖,朋党不少。
韩道台今夜靠袁崇焕这个九品京官,将面子挽了回来、场子讨了回来,气已顺溜。
他毕竟顾忌郑海珠是能进乾清宫的人,和那些被派到各镇溜达的太监们一样,不太好撕破脸、得罪到底,遂作势看看天上月亮,打着哈哈道:“郑夫人,山海镇往西的路,林深沟多,夜里实在不好走,夫人这也不是奉旨急行军,此际还是带着手下兄弟姐妹们,先回城中客馆歇息吧?明日老夫,让程税监给夫人备一些本镇土仪,带回京中。”
不待郑海珠表态,袁崇焕开口道:“道台,夫人是朝廷特使,还是当由官驿接洽。”
韩道台老于宦场,一忖即知,同样住在官驿的袁崇焕,想必是要悄咪咪地去给这六品敕命的妇人,赔个罪,说几句软话。
“对对,袁录事讲究,程新,你带上老夫两个亲从,引郑夫人车驾去驿站。老夫再与袁录事走走城防,看看工事。”
郑海珠拱拱手:“恭敬不如从命,多谢道台,有劳程税监。”
忽又想起什么一般:“还有三言两语,请道台借一步说话。”
韩道台端着气度从容的官架子,随郑海珠走远了几步,只听对方今夜始终算得平心静气的口吻,变得凝重了些:“道台终究予我三分薄面,我也冒昧提醒道台,本镇陆关也好,海关也罢,鞑子扮作商贾混进来,并非登天难事。连往昔姐妹都能出卖的人,只怕亦是届时最早从了鞑子、甘作奸细之人。我在南直隶就吃过这样的女人的亏。”
韩道台被她这么一说,方有心去想起今夜当街拦马、向自己举告的柳儿姑娘。
韩道台遂轻描淡写地“唔”一声。
姓郑的说得有道理。
都是聪明人说话,彼此之间,一个不点穿名字,一个不明示后话,就成了。
至于柳儿那小婊子的处置,韩道台此际心念一转,也计较已定。
左右程新不会再要她了,自己吩咐亲信带回别宅即可。
当然,自己更不会留她多久,尝几次滋味后,授意家里的妾,带着家丁上门解决了她就成,说起来,便是柳儿自己气急,一头碰死的。
……
夜深,倒春寒阵阵袭来,冰凉刺骨。
山海镇的官驿前,驿卒提着灯笼在门口瑟缩等候,终于盼来了袁崇焕与随从纵马回还。
“袁录事,郑夫人坐,坐在前厅,等着与尊驾商谈国,国事。”
驿卒冻得腮帮子发僵,说话都不利索了。
袁崇焕接过他手里的灯笼:“本官自己进去即可,不必你引路,你去歇息吧。”
中年京官匆匆步入厅中,郑海珠正在往盆子里添炭块,侧头对黄祖德道:“给袁老爷沏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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