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海珠道:“小姐与三姑娘是手足,天然地对她宽怀,也是人伦常情。但我是小姐的仆婢,为人臣属的本分,只看主人安危,不虑其他。”
韩希孟扑哧笑了:“晓得晓得,你就是我的门神。哎,但有一桩,只你我二人的时候,你莫要一口一个臣属、仆婢的。虽说如今大明时兴的是长雇,不都是家奴了,但你见过哪家的主人,与自己的长雇合计着开书院的?嗯,用你的话说,叫什么,合伙人?阿珠,我是真的将你看作手帕交了,不可继续与我生分。”
……
过得两日,申时,郑海珠去黄府给姚氏送完刺绣的花本子,往回走了一程,忽听身后有人喊:“阿珠小姐。”
竟是岱山岛上伺候过自己的盐场女管事,石月兰。
石月兰当初对郑海珠的印象不错,只有一点不解:颜大当家那般好的男子,这位阿珠小姐为何就不跟了他。
石月兰与丈夫老唐说起此事,老唐笑话自己婆娘脑子笨,言道必是陆地上有更富贵的姻缘在等着阿珠小姐,说不准就是东家的少爷。书香人家出来的女子嘛,看不上海商也不奇怪。
但今日瞧来,郑海珠仍是简素的装扮,面上不施脂粉,走路大步流星风风火火,显然仍是为东家出门办事的仆妇,哪里是做了什么奶奶姨娘的模样。
石月兰不觉松一口气。好事多磨,说不定兜兜转转,颜大当家还是能与阿珠小姐做成鸳鸯的哩。
郑海珠见到石月兰也很惊喜,问她来岸上的缘由。
月兰拉她到墙角,轻声道:“老唐要替颜大当家走些银子到江南各处的票号去,我也跟着。大当家离岛时吩咐过我两公婆的,但凡有机会,须来瞧瞧阿珠小姐。颜老爷他,总还是怕小姐你受委屈。”
月兰特别强调了最后一句,郑海珠却大咧咧笑道:“我好得很,东家从老爷奶奶到小姐们,都是善人。颜大哥担心我,我还担心他这趟买卖呢,莫将我的本儿蚀进去。”
月兰是有分寸的人,咂摸着郑海珠没有旖旎之色,便不再自以为是地说叨大当家的情谊,只恭敬道:“南汇咀那边的唐家宅子,是自己人,大当家回头走船顺当,若有花红给阿珠小姐带上岸,那边会有人来请小姐给个示下。”
郑海珠很认真地点头道:“想到这一节就好。咱们虽不偷不抢,靠的下血本、辛苦跑船贩货去挣银子,但我毕竟是缙绅家的仆妇,颜大哥真与我分润的话,银子怎么个提法,须小心合计。对了,月兰你吃过点心没?我陪你吃两屉蟹粉小笼,不费时辰的,我酉初回到韩府就行。”
石月兰忙道:“小姐的心意领了,但我身上还有个急事。你可还记得在岛上给你治伤的邵郎中?唉,都说医者不自医,他秋后病重,眼看着熬不住,就起了叶落归根的念头,求我们载他回宁波,不想今早船刚靠岸,他就咽了气。我们乡下人的规矩,今夜要给他念经超度,不然那游魂就会变成恶魄。我现下,得去寻个佛门师傅。”
郑海珠了然,给月兰指点了几处东边的正经佛寺,与她道别。
……
翌日,郑海珠得了韩系孟的体恤,以配丝线为由,坐船到月河,想打听打听茹韭儿被捉回去后的情形。
青枫楼的门子本就识得郑海珠,今又得了她五分银,十分巴结地报告道:“这几日韭儿姑娘没挨打,更没寻死觅活地,天天都由那陶公子请出去散心,今也是一早就出去了。”
郑海珠略宽心,踱到巷子外。
月河地处闹市,地屋牙行也在河畔。郑海珠寻到个面目斯文的年轻牙人,仔细打听租赁城东北场院的价码。
郑海珠设想中的义塾,是接收城市小手工业者和城郊农民的孩子的,越是女娃,越要收。
要在女子学校教育为零的时代,让开局顺利点儿,义塾就不得不先打着“设帐授女红”的擦边球旗号,并且注意安全。郑海珠此前询问黄尊素时,黄尊素也叮嘱她,义塾的选址,尽量远离教授制艺(即科举应试)的书院,又因女娃扎堆,最好避开军士和打行青皮聚集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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