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坎伯兰河边,日产尼桑体育场附近的一块绿化空地。”胖妇女有些尴尬,可能在她离开时我们还没来,这会儿手里只拿着一个蛋筒,是给儿子的。她指指自己,说:“工作繁忙,我正巧要送孩子去那附近的全职妈妈注:美托管小孩的机构,内有兴趣班和儿童乐园,待上整个下午,会路过那里。那里什么都没有,但小孩都挺喜欢那个去处。”
美国的不少黑人家庭都比较破碎,并非是受到社会歧视,或没有受教育机会。成绩再差考不上名校,完全可以上社区大学,再不及格也能拿荣誉毕业。主要是这类家庭大多是单亲妈妈,孩子们几乎不知道自己爸爸是谁,眼前的这位胖妇女和儿子就是。黑人家庭里依旧有把孩子管得十分优秀的人家,再平凡之中也有伟大的母爱,这主要还是取决于个人本身。
在走去取车的路上,我顺道买了两只汽球,提给俩小孩人手一只,跟在车后颠簸,很快便来到了所谓的公园。在挥手道别时,胖妇女说其实好玩的地方并不少,例如世纪公园内的帕特农神庙,游人必到的gaylordopryndresort&conventioncenter,这个万豪旗下传说是世界上最大的酒店度假村之一等等,不过小孩未必就会感兴趣。我们手上旅行导读是过期的,那些标注的中古货地点都是她爸这个年龄层次的人会走动的地点。
眼前的坎伯兰河岸,就是片空旷的绿化带,它建在下城到纳什维尔东的高架河桥下,这里在过去是一片破破烂烂仓库般的房舍,绿化带在这一基础上营造起来的。地方空间大车随便乱停,外加不要钱还绿草成荫,果然有不少夫妇带孩子在附近玩乐。孩子一见远处是跳动的黑点,失了魂般跑将过去,而我则在边上的超市买来些啤酒佐食,晃晃悠悠走下去,见chris已坐在草坪上。
这片天地真是小孩的天堂,眼前满是和cathrine差不多年岁的小孩,正哇哇乱叫在草坪上侧身翻,满脸鼻涕泡,杯装饮料淌一地。我小时候一直受电视剧影响,认为美国人都是虎狼教育,小孩像野草般任其成长,但这园子里慈父良母也站得到处都是,和世上任何国度的人都一样,这才是平凡的都市人生。
地方热闹,自然也招引来些自由意识很强的街头艺术家,拿着几根玻璃棒在水杯上敲击演奏,四周围了群人看。当耳边的喧闹逐渐远去,我扬脖喝空一罐啤酒,转过脸正巧和chris四目相对,她正支着腮帮凝视着我。
“你不渴吗?,我见你来的路上满身是汗。”我朝她一扬手,提过去罐果汁。
“我不渴,正在想哪,你在表演中心前说的话。”她摆摆手,抱着膝盖,摇晃身子道:“这些天,你一直在说alex,人有时就是这样,会感到莫名孤单,我有过,我也能明白。”
“你知道算上今天,我们认识了多久?”我心头一震,有些想说的话憋在心头实在太久,不由打口袋掏出本橘色小本子,翻到第一页,上面标注着日期:1995年1月15号。这是我第一次遇见她的日子,距离今天,已经三年多了。时间虽然并不长,但我也好她也好,包括我俩身边的所有人,多多少少都发生了变化,有些很大,譬如我;有些很小,譬如她。我还记得chris第一个笑颜,那是在澳洲酒店附近的布兰妮格啤酒屋内,她说我笨嘴笨舌的模样很可爱。那时的我,课堂上接触的女孩都很不咋样还不如西雅图中学里的,见到后就无法平静,心潮涌动了好久。
能与第一眼瞧见便喜欢上的女孩同坐一席是个奇迹,能在之后与她跨过大洋携手亡命天涯,这更是奇迹中的奇迹。
chris在我心头的价值,远远超过那一轮三藩市红日,甚至替代了整个世界。
望着她含笑不语,我有些不知所措,翻出手机开始计数:“我数学很差,其实我也不知道距今究竟多少天。”
她仰天大笑,扶着我肩头安慰似的接过机子,放入她包内。
“我想说,我该怎么说呢?我想你嫁给我。”我手指远处的cathrine,叹道:“你带着她出现在港区上海楼门口前,我怎么都没料到,我不知不觉中,却早为人父。慢慢地,她会长大,她终有一天,会迷茫究竟管我叫什么。虽然叫名字最亲切,但总不是回事。我很怕,我一直担忧,哪天你会忽然不辞而别。”
“可当初,离开的那人是你。”chris耸耸肩,打开果汁喝了几口,道:“我还记得你每周都写两封信,你的信与众不同,还有大量涂鸦,尤其‘那个’画得特别认真。我看信时就笑翻了,宿友都跟着笑。常用我口红的布卡就说你,是个千年难遇的变态。”
“难道你,每封信都给她们过目一遍?那些不堪的择词……”我回想起自己老家好似也有这种传统,不由垂下眼去,拨弄着鞋面上的泥巴,道:“当时,我不离开也不行,你知道徐、林还有michael,我们几个一起干过的事儿,我想留也留不住。”
我是继michael第二个离开布里斯班的,随后将chris托付给了徐和林,请他们代替我好好照料她。因为她是无业游民,整天只有花销,却无固定收入。在我离开的整三个月里,我的两个好友几乎支付了她全部开销。尽管如此,我也时常寄钱,一直维持到chris回老家达尔文,徐他们一伙到美国为止。
chris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女孩。她头一次跑来红茶包,我正起床不久。见面后我便烧了个懒人套餐蛋包饭给她,对此我并不抱多大希望,因为我自己也很难下咽。没料到她竟全都吃了,并且还说比她更懂煮菜。那天,我和她坐在窗台上相互依偎直到傍晚,最后目送她消失在街角茫茫人群中。
说起来,我们的相识全仰仗michael,他比我更早认识chris及她的女伴。
“这些我知道,你吸引我的,是一种单纯和浪漫,与其他人不同,特别与你那个michael大哥截然不同。你是否记得,他是怎么介绍我们认识的?”chris向我要了支烟,点燃后抽了几口,问:“这难道不恶毒吗?”
我仍记得,在生日会上,michael当时对我们耳语说,这伙女孩都是伴游女郎bitchgirl,有钱就可以上。我所谓纯洁的爱之初体验,竟然是这样过来的。
生日会过后一天,大家又跨海去了纽西兰的奥克兰迷神湾。我与chris亲手在一颗棕榈树埋下时光胶囊,并相约在五年后一起到此挖出来看看,都藏了什么。
“其实,其实那天我到红茶包,是来要钱的。”chris羞红了脸,叹道:“林和徐都给了布卡她们钱,所以我过来找你。但是你太坏了,你一顿饭就把我打发了。”
“这……”我将心头滔滔不绝的情话憋到嗓子眼,不仅又吞了回去,道:“所以我说你是好女孩,比布卡她们诚实又漂亮,事实也证明,一直以来我就是亏欠你的。”
“你不了解michael,你总乐意将人性往好处想,可结果呢?你的大哥人间蒸发,走到今天这一步,如此被动,都拜他所赐。所以,这就是我两年后,选择跨越重洋来找你的原因。总觉得如果不看顾着你,你就很容易受伤。”chris指了指自己,笑了:“我也是从那时起,开始写日记的。”
“好了,说说你的结论吧,剧场的那个土老冒还总说我们年纪太小啥都不懂。”我撑了个懒腰,望定她,道:“你会不会嫁我?会不会让自己的手指上多一只戒指?”
“我不知道,我不认为以我们现在的处境,是谈婚论嫁的时机。虽然这很刺激,但我们漂泊不定,连下一周在哪都无法预料,你又是在逃身份,而我……”不料,chris想也不想地一口回绝,顿时让我心凉了半截。这之后,由她嘴里吐出的字更让人心灰到极点,她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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