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吉的本阵驻扎在三木城附近的一座叫做平井村的小村落。虽然羽柴军以绝对优势占据着这场战役的主动,可此时全军上下无不是哭丧着脸。因为他们信赖、倚重的军师半兵卫已病入膏肓。
夕阳的余晖敷衍地覆在每个人的愁容上,仿佛就像半兵卫愈渐衰竭的寿命一样。人们不想夕阳落山,却无能为力。在这个时代,一旦得了肺结核,结果大家都心知肚明。
军阵中出了奇的安静,士兵脚踩枯叶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引起了众人的警觉。只见一名身着武装的大将飞速驶入军中,士兵们紧张地提起长枪将他包围。
“来者何人?”
黑色的骏马长啸一声停了下来。众人定睛一看,才发现来将的头盔上镶着织田家的木瓜花纹。
“都闪开,都闪开!”
羽柴秀吉拨开人群,拼命挤到来将跟前,对着士兵大喊道:“都给我退下,连大公子你们都不认得吗?!”
信房从马上跳下,紧抓着秀吉的手,问道:“半兵卫先生在哪?”
“在前面那个民屋里。”
信房丢下秀吉,撒腿就跑向民屋。破烂不堪的玄关甚至没有门,残破的篱笆也只是粗糙地围了一半。民屋的房门紧闭,门外跪坐着带着面罩的阿福。他见来的是信房,惊讶地挺直了后背。
“老师在里面吗?”
信房一边说着,一边准备往里走。可阿福立即将他拦下。
“大公子请留步,先生患的是肺病,会传染的。”
“管不了那么多了,让我见见老师。”
“先生或许已经睡了,还是让我先向先生通报一下吧。”
见阿福如此坚持,信房也不好硬闯,于是待在房门外,等候阿福传话。
过了一会儿,屋里传来半兵卫虚弱的声音。
“殿下,请恕在下无法起身行礼。”
“不重要。”
信房抬手准备拉开房门,可却被半兵卫厉声阻止。
“别进来!”
也许是发声过猛,半兵卫剧烈的咳嗽起来。
“我得的是肺结核,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可是……”
“你此时不是应该在丹波帮助明智日向守吗?”
“我听闻老师病重,就立马赶来。”
“胡闹!你身为一军统帅,竟丢下士兵不顾,擅自离开。若是战局发生什么异变,你如何对得起那些将性命交到你手上的士兵,你如何回报右府大人对你的信任?”
信房低下了头。
“我没有什么能够再教你的了。最后的最后,我希望你记住,行军打仗不可夹带私情,切不可让情感影响了你的判断。快回去吧,快回到前线去。”
“不,请您立马跟我回安土,我会请最好的太医为您诊治。一定……”
“没用了。”半兵卫缓了好久,才喘上一口气来,“这就是我的命数。”
信房跪在地上,十指抠着地面,纵有浑身力气,却丝毫帮不上半点忙。
“松寿丸之后就拜托你了,务必要保证他的安全,等官兵卫安全归来……”
半兵卫话未说完又咳了起来。
“老师放心……”
“快走吧。”
“老师……”
“回去!”
信房痛哭流涕,跪在门外连磕了三个响头后才起身离开。
“就此别过了,信房。”
半兵卫侧着头,对着房门喃喃自语。他望着纸门上淡去的身影,不禁流下泪水。壮志未酬却命数将尽,无尽的哀伤和遗憾仿佛都倾注在夕阳的余晖中铺满整张纸门。但所有的不甘又彷如逐渐灰暗下去的天色,一切驱集于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