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冈城的地牢没有窗户,进入后需点上烛火。牢房中灌有没到小腿的污水,长年累月已是恶臭难当,就连老鼠也不愿涉足。
黑田官兵卫被囚禁于此已有半年之久。与来时的衣冠楚楚相比,此时的他已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更糟的是,污水已经腐蚀他的皮肤,致使他的右腿溃烂。
地牢的大门打开了,走进来的是第一次前来探监的荒木村重,身旁跟着的是负责监视官兵卫的加藤重德。加藤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好人,他虽没有上阵杀敌的才能,但宅心仁厚、记忆超群,有冈城大小内务皆经由他手。荒木对他也是极为器重。
“主公小心。”
加藤手托烛火小心翼翼地为荒木照亮前行的地面。
荒木来到官兵卫跟前,不禁用衣袖遮掩口鼻,可面对官兵卫投来的鄙夷目光,他又连忙将手放下。
“怎么,荒木大人终于想好向右府大人认错了吗?”
官兵卫端坐在水中,瞟了荒木一眼后,重新闭上眼睛,问道。
荒木没有立即回答,他打量官兵卫的全身,心生怜悯,不禁有一些内疚。
“官兵卫,我来是有事告诉你。”
官兵卫挺起胸脯,不作应答。
“信长处死了你的孩子。”
“信长公为何要处死松寿?”
官兵卫冷冷地问道,他并不相信荒木村重说的话。
“小寺政职已倒向毛利方。”
荒木说。
官兵卫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注视着眼前的水面。
“既然你的主公已经投身我方阵营,你也没有继续抗争的理由了。不如加入我,我现在就可以放你出去。”
荒木虽这么说,但是他的表情却十分木然。
“我父亲呢?”
官兵卫问。
荒木将头撇向一边,答:“我并未收到这方面的消息。”
“哈哈哈!”
官兵卫顿时大笑起来。
“荒木大人,你还是别费心机了。”
“你这样坚持到底是为了什么?”
隐瞒被识破的荒木焦躁地问。
“天下,大义!”
官兵卫昂着头答道。
“你对信长这个人一无所知,为一个冷酷无情的人的天下牺牲一切值得吗?”
荒木问。
“兴皇居、办乐市、重振朝廷,所治之地百姓安居乐业。我知道这些就足够了。反倒是,我要请教荒木大人。信长公手下精兵强将如云,每一个都是统领一国的人才,为何他们都心甘情愿跟随信长公。反倒是荒木大人你,为何要学松永久秀之流?”
“放肆,官兵卫!”
加藤呵斥道。
荒木抬手制止加藤,反驳道:“我的三子还在襁褓之中,有冈城上下上千条人命,我不想连他们也保不住。”
荒木转过身,在离开前留下一句话。
“刚才我说的都是真的。很遗憾。”
官兵卫故作镇定,紧咬牙关。他的手浸在水中紧抓住裤缝。待地牢大门锁上后,两行眼泪才止不住地无声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