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天之后,朱福寿又来了,刚吃完饭的长生和金妹被叫到父亲床边。这次朱福寿是为了金妹来的,他简单问了一下兄妹两的近况之后,看着金妹说:“我在大山里有个姨表姐,她家地多,条件好,要不你就去她家里吧。”金妹低着头不说话,朱福寿又看着长生说:“说起来你们也要叫她一声表姨,你到那里有饭吃,家里呢,也能少一个人吃饭。”
金妹望向哥哥长生,没等长生开口,床上的朱福安说话了:“金妹,你福寿伯跟我商量过了,我觉得你还是去罢,在家里不是办法……”
朱福寿又说:“我都说好了,你去的话,那边会打发两斗谷子和一斤小米回来,可以给家里吃上个把月。”
长生始终没做声,金妹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床上的父亲,点了点头,回答道:“好,我去。”朱福寿说,那好,我给那边去个信,你准备一下,我们这两天就出发。
一家人都清楚,金妹去了以后不会再挨饿了,但是也回不来了,去到那表姨家,表姨养她,那金妹以后就算是表姨家的孩子了,表姨自然不会养着她享福,该干的活一样要干,但比卖给别人当丫鬟又要好得多。毕竟以后金妹也算是表姨家的孩子,又是亲戚,日子自然要好得多,这可以说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
要是朱福安没摔残,要是陈云没走,金妹可以哭着说不去,长生肯定也会舍不得妹妹不让妹妹走,但现在,没有如果,一家三口虽然默默流泪,但谁都没有说过半个不字。毕竟现实摆在眼前,饿肚子的感觉这屋子里的人都是十分熟悉的,要是金妹不走,这个家还能撑多久,他们也都十分清楚。
朱福寿走后,金妹自己走到水缸边打水擦了脸,又洗了碗,然后看着长生拿着包袱皮给自己捡衣服,见他拿起去年的冬衣放在金妹身上比了一下,好像有点短了,又放下了。
金妹突然想起来陈云就是这样拿着包袱收拾东西,然后走了再没回来,眼泪不自觉地又流了出来,赶紧转过身躺到床上,对着墙想着自己也要走了,也不会回来了,想起之前听村里婶婶们聊天时说起自己小时候在别人家长大的情形,默默闭眼用被子蒙住了头,缩在被子里哭了起来。
1943年初冬的一个清晨,金妹跟着伯伯朱福寿一前一后出了门,金妹第一次离开生活了六年的村庄。清晨的冷空气夹杂着露水的湿气,让金妹不禁缩起了小小的身子,一言不发地跟在福寿伯身后走。
一路上有几个挑水的,浇地的路过,就问朱福寿一大早带金妹去哪里,朱福寿则回答:“带她去有饭吃的人家。”有人“哦”一声算是明白了,自顾自走了。有个算是看着金妹长大的婶婶则叹口气,不停地交代金妹以后要懂事些,要多做点事,在别人家不比在自己家,千万不要好吃懒做。金妹点点头,这些话头天晚上父亲和哥哥已经反复交代过她了,她都知道了。
出了村子,金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长大的村庄,突然有种自己已经长大了的感觉,走热了的身子也不缩着了,加快步伐追上了前面的福寿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