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春和坊热闹异常,如同过节一般。
篝火星星点点,分布在坊间各处,围在篝火旁的人们不论来自哪个侨州,聚在一起便如老友一般亲密无间,纵情声乐,载歌载舞。
萧宇这晚没打算回去,他留下几个家丁和一辆马车,而让崔管事带着另外两辆马车和其他人先行离开,顺便将晴雪也送了回去。
晴雪不舍,给萧宇披上了一件披风,再三交代不要着凉了。
而崔管事表情复杂,似乎欲言又止。
萧宇先将晴雪送上了车,又回头看了眼崔管事。
“崔管事,你有话就说吧!”
崔管事急忙一拱手,面具下的眼神很是诚恳:“小王爷,承蒙皇恩浩荡,王府上下一切用度,都是皇家赏赐,但……但小人不明白,银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呀,帮着那些贱民在这天子脚下立足,那恐怕把整个王府的家资都填进去那也是不够的。
“小王爷,您想一想,您想去做的事情朝廷怎会没有考虑过?但是要扶植那些侨民,如此大的开支,就是朝廷去做那也是吃不消呀!小王爷一时兴起就拿自己的家产去资助那些贱民?老奴实在想不明白,要是让住在宫里的王爷知道了,他老人家也会大为光火吧!”
萧宇淡然一笑:“不是朝廷吃不消,是那些用来赈济这些流民的款项都被层层盘剥去了吧!我以前也算过一笔账,那费用确实不小,但我觉得以王府的实力还是拿得出的吧!况且我只帮这一小撮的侨民,只是为朝廷树立个形象罢了,以后再有想南迁的汉民便不会像往常那般犹豫不决了,也算开个好头了,以后要如何办,那就看皇上,看朝中那些重臣的了。至于我父王,他若明白我的用心,又怎会生气呢?”
崔管事还是疑虑重重。
“可是……可是小王爷啊……”
“崔管事,本世子一诺千金,对侨民的承诺已经说出口就没有收回来的理由了。这算是我一个亲王世子为朝廷分忧了吧!你想想,侨民无处安置,这本身就给建康带来多么大的隐患,这些人又聚集在台城脚下,稍有差池必然会引来民变。一旦民变激起,我有座金山银山又有何用,我要逃跑还能抱着山跑不成?”
“小王爷,有五卫军、禁军还有周围州郡那些勤王之师,小王爷为何还会惧怕几个乱民?”
萧宇望着已经昏沉的天空:“到时候真的不好说了,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历史上抱着财富不愿撒手,最后死得奇惨的王侯贵胄比比皆是,我有我自己的想法。崔管事,我知你是好意。天子也对我不薄,散尽家资为国出力本就是一位亲王的本分,若大齐不行了,我只会沦为阶下之囚,那泼天的富贵又有什么用?人之一生,纵有良田千顷,不过一日三餐;广厦万间,只睡卧榻三尺。留一屋金银,也不过是一堆破铜烂铁,毫无用处。”
崔管事似懂非懂,萧宇也不愿与他说得太多,毕竟古人的格局与现代人还是不同的。
况且,自己真正的想法,怎能让外人知道呢?拿一堆冠冕堂皇的利用去搪塞这个精似鬼的管事罢了。
古往今来,无非“利益”二字,萧宇怎能真的免俗呢?
崔管事已经转头了,突然萧宇又把他给叫住了。
“回来!”
崔管事略微迟疑,回头看去。
“崔管事,回去之后,给这次跟随我出行的护院家丁一人五十金。”
“五十金!”崔管事眼珠一瞪,“小王爷,这种赏赐是不是太重了!”
“嗯,我许下的是五十金,那些家伙的表现让本世子很是满意,至于五十金是多少,本世子没有概念,你看着从库房支取就是了。”
崔管事一脸苦笑,无奈地摇摇头便转身离去。
这小王爷一见面就是如此大的手笔,真是崽卖爷田心不痛啊!
真不知道他这位小主子整日里到底在想什么。
望着崔管事远去的背影,萧宇站在原地思索了良久。
他再三权衡,还是信不过这个崔管事。
若他将自己所做的那些“荒唐”事都向上禀报,那会有个什么样的后果?
他还没有真的想过。
只是这次见面,这个老谋深算的老仆确实跟原来不太一样了。
如果不是被自己打服了,那便是暗地里憋着劲儿要害自己了。
萧宇不怕任何人的明枪暗箭。
他渐渐想明白了。与其整日里“扮拙”,不如释放天性。
自己的思维本就与这些古人不同,无论自己做什么事情在那些外人眼里也都是情理之中,自己也不用憋着难受。
既然人死就能穿越,他不怕再多穿几个时代看看。
正想到这里,就见东方老和鱼天愍并肩而来。
看上去他们已经从互不理睬的死对头变成了如今亲密无间的好友。
这让萧宇感到欣慰。
而这是萧宇看到在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黑色劲装满脸络腮的大汉。
东方老上前一拱手:“小王爷!肆州张茂也带着部曲也前来投靠!”
投靠?
萧宇嘴角抽了抽,他只想对一小撮人做点儿好事,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来了?
这下玩儿大了,江夏王府真得被吃穷了不可。
他只好硬着头皮,干巴巴地一笑。
“好……好……”
……
夜色深沉。
一堆篝火前,萧宇起身送别了那位自称掌握着肆州帮一千部曲的壮硕男子。
望着那人畅然离去的背影,萧宇的心里却有些惴惴不安了。
抢粮补给的问题先不说,
这才只是半天的时间,这已经是他送走的第六位来自北方侨州的头领了。
换句话说,这些人都是来拜码头的,原本贫瘠的土地,有限的生产资料曾经让这些强悍异常的北方人在这里大打出手,好勇斗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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