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胜北最初几天颇不适应,穿着盔甲大半天,腰酸背疼,上厕所都得打报告。
军规日落而息,然而早早难以入眠。等到犯困了,又被众人的鼾声吵得翻来覆去。
饶是他青春年少精力旺盛,连着几日下来也是苦不堪言。
还好众人抢饭进食之际,还能顾及到他乃将军之子,总会留出一碗给他,不至于沦落到吃不饱饭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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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
王僧辩迎贞阳侯萧渊明入建康,即皇帝位,改元天成。晋安王改封为皇太子,王僧辩为大司马,陈霸先为侍中。
整个奉立的过程也是步步为营,谨慎小心,尽显王僧辩的老谋深算之处。
王僧辩遣使奉启于萧渊明,定君臣之礼。另遣别使奉表于齐,以儿子王显及其母刘氏、侄儿王世珍于萧渊明为质,建立信任。
遣左民尚书周弘正至历阳奉迎,求以晋安王为皇太子,萧渊明许之。
萧渊明求渡卫士三千随身,王僧辩虑其为变,止受散卒千人,遣龙舟法驾迎接。
萧渊明与北齐上党王高涣盟誓于江北,自采石过江。
于是梁舆南渡,齐师北返。
王僧辩不放心北齐,拥楫中流,不敢就西岸。
北齐由侍中裴英起护送萧渊明,与王僧辩会于江宁。
萧渊明入建康,望朱雀门而哭,迎接者亦以哭对。
当初陈霸先以为不可奉迎贞阳侯,派使节与王僧辩苦苦争论,往返有四次。王僧辩还是独断专行,晋安王无辜被废黜,自己屈身于北朝傀儡,陈霸先心中愤懑之极。
……
此时,侯胜北已经比原来黑瘦了一圈,却目光炯炯有神,更显精干。
时隔一个多月好不容易回到府中一趟,吓了侯夫人和萧妙淽一跳,以为他在军营中遭遇了什么折磨,侯夫人自去埋怨侯安都狠心不提。
萧妙淽则是心生怜惜,柔声安慰,让他觉得一番吃苦没有白费。
谁知更狠的才刚开始。
这一日和往常一样,处理完各项军务,夕阳西下的时分。
侯安都以手托腮,若有所思,吩咐左右道:“劳役营还有几个活着的羯族叛军吧,提一个桀骜不驯的出来,杀了。”
向侯胜北命令道:“由你行刑,摩诃监斩,速速斩讫报来。”
不须一时,提了一人来到帐外。
侯胜北虽然射兔猎狐,宰鸡屠狗,不是没见过血的,杀掉活生生的人却还是首次。
那人被牢牢绑住,自知无幸,却还是勉力挣扎,嘴里咕噜些听不懂的话,应是破口大骂。
侯胜北打量对方,只见高鼻深目,金黄胡须,眼神凶狠。
心知阿父既要自己杀掉此人,军中将令不可违背,不问缘由必须执行。
他缓缓抽出腰间长刀,双手握住举起。
那人挣扎得愈发剧烈,两个军士几乎控制不住。
萧摩诃上前,一脚踢倒踩住脊背,使其不能动弹,说道:“小北,动手吧。”
侯胜北举刀对准此人后颈,却见他努力扭过头来,吐出一包口水,龇牙狂笑不已。
想到欺辱萧妙淽的羯贼,可能就是长得这般模样,侯胜北的心中怒意大作,低吼一声,手起刀落。
钢刀虽锋利,颈骨却也坚硬,一刀砍开半边脖子,鲜血一下子溅射出来。
那人一时不得便死,仍在抽搐扭动。侯胜北见状又是一刀,两刀,将其脑袋彻底斩落。只是挥了三刀,却是手臂酸软,呼呼气喘不已。
萧摩诃拍拍他肩膀,赞许道:“已是不错了,你且歇会儿。”
将人头提起,前去交令。
侯胜北只觉双腿发软,胃中作呕,却吐不出来。
……
初次杀人之后,侯安都每隔三五日,便要提一名死囚让他斩首。
一开始是羯贼残党、叛军俘虏、北朝谍子,而后改为违反军令的自家士卒。
临刑之前,人间百态。有的俯首待死,有的苦苦哀求,有的破口大骂,有的还不甘心,要垂死挣扎一番。
侯胜北一连杀了十余人,心肠逐渐变得冷硬起来。无论对方是何种反应,都不会动摇,看准了要害就是一刀毙命。
自从他双手沾上鲜血之后,渐渐不再像往日那般开朗,沉默不语的时候多了许多。有些时候话已到了嘴边,往往觉得无聊幼稚,又咽了回去。
侯胜北知道阿父是在教导自己:天道无情,慈不掌兵。
以前读《尉缭子》:古之善用兵者,能杀士卒之半,其次杀其十三,其下杀其十一。
能杀其半者,威加海内;杀十三者,力加诸侯;杀十一者,令行士卒。
可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如今真到了亲自下手了断之际,方知生命之重。
自己这才斩杀了十余人而已,如果精神就承受不住。将来一道军令,事关成百上千人的生死,该当如何?
侯胜北想到此处豁然开悟,解开心结,一份与他年龄不相符的老成淡漠与之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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