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仅仅是片刻,他便睁开了双眸,坐了起来。
月光之下,二人的目光相视。
谢雨竹此刻眼中,却没有了之前那般迷离醉意,相反尤为的清醒。
“道长是怎么看出来的?”
陈炁平静的看着他,说道:“若是旁人,或许合理,但你是太子侍卫。”
这也注定了谢雨竹不能喝醉,就算醉了,也不能胡言。
谢雨竹舒了口气,却是摇头道:“非是胡言乱语,我之所言,句句属实。”
“贫道又怎知真假?”
陈炁的话平静无比,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谢雨竹站起身来,他道:“殿下为国为民,绝非虚言,百姓也尽知殿下仁善,道长若是不信,可以去打听一二,我之所言,皆为真话。”
陈炁摇了摇头,说道:“贫道没那么多功夫。”
谢雨竹张了张口,低下头来。
“当初我沦为废人,的确是殿下救下了我,无论是科举改革,还是土地兼并,亦是殿下之策。”
“我谢雨竹,不仅仅是为了报答当初恩情……”
“更是为了这家国百姓!”
谢雨竹嘴唇微张,看着那递上来的纸张,却是有些愧疚的低下头来。
他不明白道人是如何想的。
他明明看出来了,却还是将此物递上前来。
谢雨竹问道:“道长既然看出来,又为何要将此物递到我眼前呢?”
陈炁想了想,解释道:
“贫道觉得,你并非是恶人,每个人身上都会有气,这不难分辨。”
“其实说来,贫道也不算是什么方外之人,这数年来,亦是走在这红尘之中,所见苦难数不胜数。”
陈炁眼中有些回忆之色,他回过神来。
“不过与你所求不同的是,贫道只是希望这世道能够稍微好些,至少好看些许。”
“好看些许?”谢雨竹有些不解。
陈炁点了点头,目光却是往那酒肆里看去,不由得就想起了这几个孩子。
这样懂事的几个孩子,却是最让陈炁感到心疼的。
“是啊。”
“以前的时候,我从来不会去在意这世道是什么模样的,好坏都与贫道无关,直至这几个孩子的出现……”
陈炁舒了口气,思绪也远了一些。
“那几个孩子……”
谢雨竹问了一句。
陈炁却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说道:“他们都很懂事。”
好似答非所问。
但谢雨竹却明白了过来。
越是懂事的孩子,心里的苦楚便越是数不清。
谢雨竹摇头直叹,口中发出一声苦笑。
“我之所为……”
“正似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与畜生无二。”
“谢某惭愧。”
他的脸色忽变。
忽的抽出了腰间的一柄短刀。
“锵。”
短刀颤颤,闻其声,便知锋利。
谢雨竹猛的张开手来,按在了地上!
便要一刀斩下!
“慢着!!”
陈炁见此抬起手来,忽的上前,弹指之间,将那短刀止住。
他正要开口,却见谢雨竹脸上带着些许笑意。
“道长,这一回,不是做戏。”
陈炁微微一愣。
谢雨竹也借着道人愣神的一刹,挣脱了他的手。
在这月光下,短刀斩去。
“噗……”
一指斩落,鲜血横流!
刀上的血遮蔽了月光,依旧寒光四溢。
谢雨竹额头之上青筋嘞起,紧咬着牙,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短刀落地,他踉跄起身。
直至此刻,他才伸出手来,接过道人手中的纸张。
“借此,断指,赔罪于道长……”
谢雨竹话语停顿不断,他的面色发白。
将那纸张揣进怀中,缓缓起身,颤颤巍巍的往外走去。
可没走出去几步,他却又倒了回来。
他将那断指捡起,连同那染血的短刀一块收着,脸上强挤出了一抹笑意。
“险些忘了。”
“别吓到孩子……”
陈炁不发片语,目视着此人离去。
月光之下,这官道边的地上杂乱无比。
深坑旁放着一坛子酒,碎作数块的酒碗,一旁还有一滩血迹。
除此之外,便只余下了一位沉默不语的道人。
道人拦了,可他却低估了此人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