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人家自己喝光的矿泉水瓶,丢到门边一角,那角落还有好些个塑料水瓶,看样子是保安自己留着卖的——这事是老妈理亏,穆挽离并未出声也未劝解,只是如小时候一般沉默地跟在女人身后。
不同的是他有些固执地将那个灰色麻皮口袋拿到了自己手里。
她不犯病时其实与常人没有多少区别,只是脾气有些暴躁——但如果在老爹面前,就又会变得极其敏感怯懦,大概是因为曾挨过他打的缘故吧。
穆挽离心头掠过这些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有些不知道如何形容的感觉自心中往四肢百骸弥漫开来。
血脉至亲的母子间并没有太多的话语,时不时地各自擦汗,或者辨认一下回家的方向,当然更多的时候她都在寻找哪里有可以捡去卖钱的东西。
太阳更热了,穆挽离看到有辆空着的破旧三轮车迎面过来,转头看着她用家里话问:“要不坐三轮车回去吧?”
她瞪大眼睛极吃惊的样子看着自己的儿子。
穆挽离与她目光对视一眼,背着那个灰色麻皮口袋继续往前走。
三轮车自身旁驶过,脸上布满了生活痕迹的三轮车师傅明显减缓了些速度,望着这对母子,似乎是开口说了什么,穆挽离没听到,只听到了老妈带着乡音的话:“不要不要。”
他没有看她,脑海里却浮现出来了她不耐烦摇手拒绝的样子。
见过太多次了,像是被一把刀刻在了脑海里。
“不能跟你爹讲我没在家。”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叮嘱了一声。
穆挽离闷头应了声:“我知道,没跟他说。”
不知道走了多远,太阳更烈,汗水更多,喉咙更干,她忽然叫住了他,“等等。”
转过头看到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小塑料袋,里面卷着一些硬币和钱钞,一毛五毛一块五块……最大的面值就是五块了,她从不把超过五块的钱放在身上。
她拿出一枚硬币递过来,“渴了吧?去买水。”
穆挽离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接过,她将硬币结实放在了儿子掌心,又补充道:“我来的时候喝水了,还不渴。”
穆挽离看着她黝黑粗糙的脸庞和干裂的唇,没有说话,转身走向了旁边小商店。
她伸手要将口袋拿过去,他没给,抓在手里拎着。
她也没硬要拿,往小商店门前放着的冰箱望了眼,没有什么表情与留恋的继续往前走。
穆挽离走到冰箱前站住,转头看了眼迎着烈日继续往前走的老妈,再低头看了眼冰箱里面颜色各异的雪糕饮料矿泉水,迟疑了一下。
响起昨晚姜景白说的那句话。
“你如果想要改变些什么,就该有自己的人格、主张,如果没有逆势而为,就不可能出现改变。”
他其实没太听懂逆势而为是什么意思,他没读过多少书,却隐约明白这话的意思。
手拉开冰箱,扑面而来的凉气使得他精神一振,好似整个身体都舒泰起来,然而却继续迟疑着。
他不太迟疑太久,怕浪费人家电,怕被人觉得就是为了多感受一下冷气。
拿起两块雪糕。
放下。
又拿起两瓶绿茶。
再放下。
最后拿起两瓶冰的矿泉水。
握紧。
不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