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国王的回应如影随形:
“不。”
凯瑟尔的话声调平稳,却自有难以撼动的威严:
“你是伪装在‘我们’之中。”
泰尔斯眉头一紧。
“因为你认为,我是个为星辰而生,理性冷静,眼中只有王国的残酷君王。”
铁腕王的话无比冷漠:
“鄙夷感情和冲动,只计较利益得失。”
“所以你就绞尽脑汁,费尽唇舌,只为伪装成跟我相似的样子,来面对我。”
泰尔斯怔了一秒。
“以证明你的所作所为符合利益原则,符合政治考量,”国王的字句波澜不惊:
“好让我信服你的说辞。”
“从而放过你的恣意妄为,放过你那位女朋友。”
泰尔斯待要反驳,然而铁腕王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彻底僵住:
“就像你惯用的伎俩:理解对手的手段,对方的逻辑,然后在他们的战场上击败他们。”
凯瑟尔冷哼一声,他轻轻搓动手指:
“以精巧算计应对努恩王。”
“以孤注一掷反击查曼·伦巴。”
“用飞扬跋扈对付威廉姆斯……”
“或者像昨夜。”
“利用人性的弱点,与凯文迪尔家的小子隔空博弈。”
泰尔斯愣愣地注视着对方。
他知道。
国王的话在泰尔斯的脑子里回响。
惯用的伎俩……
伪装成跟他相似的样子,去面对他……
少年突然有种错觉,觉得此刻的自己从上到下,都被剥得精光,正赤身果体地站在国王面前。
无所遮掩,无可适从,无法逃避。
“但有些事情是伪装不了的。”
凯瑟尔五世抬起眼神。
“正如昨夜。”
昨夜。
泰尔斯瞳孔一动。
铁腕王远远地盯着他。
那种感觉又来了。
那种无论是努恩王还是查曼王,都没有给过他的压抑。
那种举手投足如千斤压顶,张口欲言却如鲠在喉的无力。
“为什么?”
国王轻声开口,却难以招架:
“昨夜,你为什么拿自己冒险?”
“亲自下场,还乐在其中?”
泰尔斯眼前仿佛出现了重影。
那是安克和多伊尔的面孔。
少年深吸一口气,集中注意力,竭力解释:
“昨夜的宴会,情况棘手,进退两难,如何选择都不妥当。”
“所以我亲自下场,是为了走出第三条路,为了向他们展示一个截然不同的泰尔斯·璨星,好让我们……”
但就在此时。
“谎言。”
泰尔斯的话顿住了。
“你亲自下场,不是因为‘我们’。”
凯瑟尔王远远注视着他,那样子就像在看一盘棋局:
“而仅仅因为你。”
“你想同时挽救棋子和棋局。”
泰尔斯心中一寒。
“因为这就是你。”
“无论任何事,你都总想找到一个皆大欢喜的方法,一个完美的选择,符合你心里的最高期待。”
“最好无波无澜,无伤无害。”
“避开你最不愿面对的丑恶与牺牲。”
泰尔斯越发觉得呼吸滞涩。
“我——”
他想要开口说话,缓解压力,然而……
这没用,泰尔斯。
少年徒劳地开合嘴唇,苦涩想道:
没用。
他知道。
泰尔斯恍惚低头。
而就像他说的,你无所遁形。
没有借口。
“可我不明白的是……”
国王的话还在继续:
“难道该死的命运,不是每一次都给了你该死的回应吗?”
泰尔斯一怔。
那一刻,凯瑟尔王的眼神似乎要剖开他的的胸膛:
“你在国是会议上大杀四方,却受到更多人的恶意与猜忌。”
“你在龙霄城里力挽狂澜,却捧起一位比前任还要可怕的大敌。”
“你在英灵宫里为女大公发声,却把自己陷入众怒所指的险境,不得不转向更糟糕的盟友。”
“你在刃牙营地态度暧昧左右逢源,看似气象更新,却在昨夜的宴会上,被双方不死不休的矛盾当头棒喝,狼狈不堪。”
听着这一件件亲身经历的往事,泰尔斯觉得身体越来越麻木。
是这样吗?
对于他的选择……
命运,每一次都给了回应?
“正如昨夜,你英明机智地保下棋子和棋局,赢得立场和名声……”
国王语带讥讽:
“却把屁股上的屎,留给了整个王国来擦。”
泰尔斯一顿。
更多的辩解从心底冒出,可话及嘴边,却无从出口。
“第三条路?哈,就像你习惯了街头乞儿的意气随性,却妄想王国血脉的地位尊荣。”
听见这句话,泰尔斯不由一震。
“你游走峭壁之巅,却妄想天穹之景。”
“还觉得只要悍不畏死,就能踩稳脚步。”
凯瑟尔的责问如利刃,一刀刀刻进他的心里。
国王的锐利眼神离开泰尔斯的身上,望向虚空。
“正如你和那个龙霄城的女孩儿。”
而泰尔斯则任由至高国王的声音钻进自己的耳朵,无能为力:
“你告诉自己,出于价值和立场,一个强大的盟友能为你带来利益。”
“但你还告诉自己,出于感情和欲望,一位心爱的情人令你甘愿付出。”
下一刻,凯瑟尔王的话急转直下:
“但若混淆了这两点,流离二者之间,还自以为能游刃有余,左右兼顾。”
“那你就错了。”
国王目色深寒,一字一顿:
“直到你明白,每一次,每一个自以为是的完美选择,都有更大的代价。”
少年再度咽了咽喉咙。
“我想,她——炽血女士已经在那一战中,证明了她的价值和立场。”
泰尔斯校正着自己的嗓音,好让自己听上去不那么茫然无措。
可不知为何,他的句子磕磕绊绊:
“她很强大……她能够很强大。”
“她能为我们带来利益……”
国王冷哼一声。
“你知道,”他直视泰尔斯,寒声道:
“我说的不是她。”
泰尔斯的身躯微微一晃。
铁腕王讽刺地道:
“北极星。”
北极星。
又是北极星。
泰尔斯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厌憎这个称谓。
就像他同样厌恶此刻。
“那您呢。”
几番挣扎后,泰尔斯的话终于幽幽响起。
“陛下。”
少年的声音不大,音调也不陡,但却像是历经艰辛的无力质问:
“尊敬的姬妮女士,她是您的盟友,还是情人?”
昏暗中,凯瑟尔王的眼眸倏然一动。
周围的空气不再凝固。
却多了一股雪崩前夕的紧张。
“而您真的像您说的那样,是一个鄙夷感情和冲动,只计较利益得失……”
就像溺水者浮出水面的大口喘息一样,少年的话语波动起来:
“一个理性冷静,眼中只有王国的残酷君王……”
“能把一切分得清楚明晰,毫不混淆?”
凯瑟尔的目光锐利起来。
但泰尔斯辨认不出,那里头涌动的是怒火还是黯然。
可他却突然意识到,这是他今天第一次反驳他的父亲。
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名为凯瑟尔王的石像在座位上动了,他的下巴微微抬起,带着淡淡愠怒:
“你……”
但泰尔斯打断了他。
“我是一个璨星。”
他奋力吸气,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免于窒息,他还要狠抓自己的手心,才能维持声音不至于变形:
“身为星辰王子,身为王国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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