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我,骂我可以,但是,不要打我老板。”
李二低垂着脑袋,嘴里混杂着血沫,声音嘶哑地说。
“杂种,听不懂人话是吧?”
男人仍旧冷笑。
“我不说过了么?你凭什么敢吩咐我?!”
又一记勾拳抽起,男人狞笑着咆哮。
“不要叫我杂种,我是一个酒保,我是一个人。”
泛滥的怒意一倾而泻,少年抢先一步,在男人逼近之前,率先起身,一拳喂出。
他进得很快,快到男人错以为出现了幻影。
一拳既出,如影随形!
这是少年最酣畅淋漓的一拳,带着少年人心中所有的锋芒与凌厉!
所谓酣畅淋漓的一拳,不一定指是最快的一拳,也不一定是最有力的一拳,但它一定是最有道理的一拳!
把一切都押上,心中的固守地底线,随着拳头挥洒反弹,用最凌厉的力道,死死地捍卫自己的底线,不退一步。
李二心里知道,这一拳是对的。
所以它堵住了退路的同时,又逼着李二押上了一切。
既然退无可退,那为何要退?
哪怕最后还是输了又何妨?起码不留遗憾!
少年赌上一切的拳头垂直地落在陈晨身上,火辣辣的小腹里似有列火升起,热烈痛彻的快意,沿着李二的手肘一涌而出!
冥冥之间,李二仿佛看到身体里,掩藏着一扇古朴的石门,此刻石门微微地开出一条细缝,隔着细缝望去,门里面,烛火焚天。
巨大的力道隔穿肌肤,汹涌而至的暗劲,潮水般轰落在陈晨的骨骼上,少年的拳头宛如山岳一般沉重。
陈晨突然产生一种错觉,砸落在自己身上的,不是少年略显秀气的拳头,而是一座巍峨的山岳。
这是他同一天内,对同一人产生的第二次幻觉。
下一刻,陈晨倒飞出去,男人精瘦的身躯横着飞过摆满酒壶的桌面,越过他原本坐着的木椅,最后撞破包厢里的木窗,坠落在酒肆后街的小巷里。
破开的木窗外,今夜星河浪漫。
“李二,你怎么能打人呢?!”
“李二,你们这种乡野村夫,就不能学我们城里人,讲讲道理吗?!”
“贱种,要是把我丈夫打伤了,我看你们俩穷鬼,赔不赔得起?!”
妇人们诚惶诚恐地挤在撞碎的窗口旁,红唇白齿里说着咄咄逼人的话。
从窗口俯瞰到倒落在积水中的男人后,她们争先恐后地拥出包厢的木门,抢着要去救护坠地的陈晨,想来都是奔着抢头功去的。
大概是以为抢了个头功,一不小心就能重获陈晨的青睐,自此离开这个她们口中的这个乡野了吧?
李二擦掉嘴角的血迹,轻轻地摇头。
“不错,这一拳打得很爷们,看来还没给私塾里的酸腐学究教坏。”
老掌柜负手转身,那张枯死树皮一般的老脸上,罕见地露出几分笑意。
“我也觉得自己很爷们。”
李二笑笑。
妇人们下楼的脚步急促而有力,噌噌声中,整起散落在地面的破碎木片,木屑轻颤,像是人们在轻笑。
转眼间,酒肆的二楼,只剩下两人。
一老一小,背对着背,无声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