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那样的不服气。
很多人为了证明自己长大了,背井离乡,只身跑去遥远的大城市打滚,只为了怼住心里那股不服气,一路摸爬滚打,摔得满身伤痕,想哭,又不敢哭,就算哭也不知哭给谁看。
当年牙牙学语时,走路一拐一拐的小破孩,一个踉跄摔得在地,只知道哇哇地大哭,而伴着哭声出现的永远都是那道温柔的身影。
那道模糊的影子小心地搀起小孩,笑呵呵地哄着小孩,扶着小孩的身子一步步前行,似乎再多的伤痕,也比不过那道温柔又模糊的笑。
许多年过后,他们终于发现自己长大了,因为他们再也不会哭了,可能是已经忘了该怎么哭了,也可能是早已哭得连泪腺都干了。
他们一路狂奔地跑回家,就像小时候得了奖,做了啥好事那样,挺着胸膛,昂起头颅,想要大声地跟母亲说,我长大了!我长大了!我自个摔倒了,也能爬起来了!还有,还有,我再也不会哭了。
可惜回过神来的他们才发现,家中空空如也。
曾以为不会再哭的人们,再次流下空空的眼泪。
空空如也。
若是能从羊城高空俯瞰下来,就会发现这座宏伟浩大的城市触及四面八方的道路,错综交错、交积密布得如人体里的血管,道路上流动的人潮车辆就像血液,不间断地为这座城市提供足够的养分,让这座老城有条不紊地运作起来。
交通向来都是一座城市的命脉。
隔开地面的数十米厚的土层,这座城市有着埋藏在地底下的繁华,毫不逊色于地面上的车水马龙。一条条宽阔绵长的地道在地底深处交积错开,拉扯着十数解车厢的地龙在地道里平稳而高速地奔跑着,每每到达一处月台,便会驻足停留上一阵,好让车厢里的市民们上落车厢,沿着月台的指示,走出地底,去往这个城市的各处。
密布羊城的地道,方向大不相同,遍及城市的各处,偶有几个站点会重叠在一起,以便乘客们换乘别的路线。
所有的地道都会交积在同一个尽头,那是羊城郊外的一座较远的山,那座山叫龙山,地龙歇息的山。
龙山山麓上有一个洞,这个洞就是所有繁华的尽头。
此时,洞前端坐着一个老人,老人布满褶皱的手轻抚着身旁的一头长着翅膀的地龙。地龙本不该长有翅膀,它们像是被上天诅咒了一般,只能禁锢在大地的深处,更有甚者还见不得阳光。相比于那些腾空翱翔的巨龙,它们就像是龙类里的老鼠,卑微又不堪。
“走吧,我已经少了一个儿子了,可不想再少一个喽。”
老人沙哑地说。
地龙呜呜地拿毛绒绒的脸蹭着老人的脸颊,满眼不舍。
“走吧,孩子。记好喽,以后要好好地对你的主人咯。”
老人笑笑,伸手推开小龙,浑浊的老眼久违地泛起了泪意,他已经很多年没哭过了,久远到连他自己都忘了。
被老人推开的地龙,低声呜呜地飞起,颠簸在半空中,一步三回头,等到它飞过云层的时候,山洞前的老人已不见了踪影。
老人姓陈,是所有地道的主人,也可以说,是羊城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