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的硬座果然很硬,坐下去的瞬间,感觉都要硌着屁股了。
不过啊宅运气还算不错,买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就在他坐下来没多久,腰杆刚好抵上差不多是折成九十度直角竖立的背倚时,火车便哐啷哐啷地动了。
这种老式火车的颠簸感很强,就跟梦里头前往角斗场时的感觉一样,只不过身处在这个世界的啊宅,其实并不怎么能打,之所以能够打赢陈程,完全就是靠着骨子里那股疯劲。
有些时候,他也会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精神有问题,情绪总会莫名地暴躁,就跟一只吃不着香蕉,着急地干瞪眼的猴子似的。
而且,在这个红旗飘扬的伟大国度里,人民的政府自然是不会允许梦里头那种暴力血腥的生死搏斗发生,以及其衍生出的地下博彩业,也同样不会长久地存活下去。
正义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在伟大的人文光芒底下,这些黑色的鬼祟将无处遁形,迟早会被代表着公正与正义的人民警察给一窝端了。
一切都是为了人民!
然而,这一切离阿宅都很远,作为一位打小就遵纪守法,沐浴在朝阳下的公民,此刻的他却有点儿郁郁寡欢。
他默默地瞅着车窗外边,望着窗外如水的人流,往来的行车,思绪随着焦急的喇叭声飘远,自顾自地对着窗口发呆。
现在时间接近下午四点钟,至于准确到三点五十几分,啊宅罕见地不知情。
他想他确实是累了,梦里很累,现实也很累。
城市的景象渐渐地被抛却在后面,火车不知不觉已经驶入了城乡结合的地区,路过了一个铁道边的道口。
隔着玻璃窗,啊宅可以看到成排的汽车、摩托车、自行车散乱地停靠在道口栏杆后边,各式的交通工具上坐着一张张各式的脸,他们或是焦急,或是麻木,或是厌烦,或是疲惫,昏黄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无数双排开的眼睛里折射出黯淡无神的光。
对了,也差不多到了下班的点了,劳碌的一天的身体也开始出于本能地期待着休息,这也是往日里,啊宅准备上班的时间段。
啊宅又想起了临行前特地跑去找老板的情景。
刚开始时,老板还以为这个打工仔是跑回来找自己要工钱的,看见他推开前面的一霎那,便立马拉下了脸,二话不说地把他拉到了后门那边去,顺手从架子上拿了一个盒饭塞给他,就跟送瘟神似的打发他走。
可当啊宅憋了好久,终于说了一句,“老板,我不是来要饭的。”
“那你是来要钱的咯?”
老板的脸色立刻又变了,他哂笑了一句,摆出一副随时要发怒的样子,这大概就是他特地把啊宅拉到后门的原因。
他不想自己骂人的声音传到外面去,吓跑他的客人。
“你还有脸回来要钱的?郑宅,郑宅,你真他妈当自己是镇宅的,我明确地告诉你,给你一份盒饭,已经算我仁至义尽了,现在麻烦你快点滚,以后不要再让我看见你,你这个赔钱的玩意,滚!快他妈给老子滚!”
老板翻脸的速度比京剧还快,扯着嗓子爆喝的样子,像极了一只涨红脸的豪猪。虽然他看起来很可笑,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啊宅才觉得,老板终于像回个男人了,而不是那种喜欢笑里藏刀的孬种。
于是,啊宅笑了笑,用同样男人的方式回应了老板,他把那盒饭拍到老板的脸上,然后轻声说了句,“再见了。”
他的目的总算达成了,在没有什么遗憾了,于是他便转身就走了,也不顾后头被昔日的同事们拉扯住的老板。
那个中年男人跟个泼妇似的对着他骂大街,污秽的话语回荡在他的身后,有那么一瞬间,阿宅觉得自己就像电影里从不回头看爆炸的男主角。
确实是一走了之,那时候的他已经买好了去往杭州的火车票,他根本没有请求老板能够原谅他,好让他继续留在那里工作的念头,也没有想找他要钱的念头,他只是想单纯地去跟老板道个别,跟曾经道个别。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虽然他没有跟老板熟悉到那种程度,充其量也就是泛泛之交,虽然他这次出走,也不见得有多么的风光,虽然他真的很穷,穷到连买回来的车票钱都是个问题,虽然这句词,也不是什么高歌凌云壮志的词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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