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宁成家后的房子换了两次。搬家如改朝换代,换掉用品用具,清理一批过去的东西。
现在与过去的差别,主要在建筑上。几个屋,有闲着。举手够棚,还有很大差距,人不长个了。
这一代人最大的快慰莫过于“过了建筑的瘾”。自我设计一把,新居搬迁,做了主人,也做了奴隶。人换了环境,换了记忆,由低升高,从小到大,没有了瓦檐和院落,花草移到屋里。人做一下“富豪”。这是一个时代的人的理想释放。进入了新居,倒是筋疲力尽,心灰意懒。房子更新,人却变得衰老。
小宁养的花,死了几批了,有的是浇水不当,有的是阳光不足,有的——花也有寿命。
住房面积增大了,但交往缩减了,世界变小了。坐在屋里发呆。爸曾说:什么东西多了,就失去原来的意义了。
人到了一个节点,突然开始变老,从皮肤到体力到心态。除了取笑于别人,就剩下度过残年。在经历了痛苦,尤其身体偶发不适出现忧虑,感到一切都是徒劳,枉然。
小宁欣慰的是,搬一次家,收拾一遍东西,扔掉一些东西。他变得轻松了,减少了负担。搬走,原来房子就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了,以后怎么改,怎么住,是人家的事了。他不想了,后来路过也不看了。“胡为乎来哉!”
弃置自己的大量笔记,有的经过了这么多年,还有意义。没接受,无人做,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化。思考,他细细考虑,许多问题已经应验,可以不走的弯路走了,可以避免的问题没有避免,可以加速的一直迟缓。人什么都可以买卖,唯有好的想法不值钱啊。别生气,他自己劝自己,生那些气有啥用。
从小他就是一位“老人”。没有愚顽幼稚,没有误入和贪欲。公车取消了,他就走着上班,他不想开车。他说,开车都是在百分之多少把握,百分之百,就开不了车。夜间开车的把握更是低,用感觉开车,安全概率都没法说,只能说是万幸和侥幸。人生也是,成功是冒险,环境越差,有把握的比率越低。历史多是这样写成的。静思,让他想得比别人多。
妈妈在世的时候,常和人说“他小时很懂事,不哭不闹。”
细寻思,许多人许多事都没有电闪雷鸣,也如未曾有火山爆发一样平静,默默藏于地下。
工作几十年了,头发花白——古代人称二毛。父亲去世以后,小宁的头发不留了,尽皆剃去。财物或送人,或捐了出去。
他开始在各地游历,各种交通工具都坐过,包括火车、汽车、轮船,还有拖拉机、马车、牛车,也骑了自行车,步行更多,他要用步“量”切身体验世界。用了三年多时间,可以说是行了万里路。他不愿坐飞机。飞机上看世界,是模糊的,景美,宏大,人在哪呢?人是什么呀?
在五台山,他最后停留在这里,他觉得这里适合他,“家”徒四壁,简单至极。他写诗,《静夜思》:佛的手,是柔软的。
他听着悠悠的钟声,读经书,感悟人生,深信佛法无边。人不同于一般的动物,人有观和悟,动静就不是简单的反应。他曾被一个女人“诬陷”,那是被自己拒绝的女人,如果没人证明自己清白,如果那个女人不是良心发现,他就会被判重刑,在监狱中度余生,或者被判死刑,那就是无法挽回的了。
他时常想起哥哥,“找哥哥去。”
青少年是早上的太阳,老年美其名为“夕阳红”,一早一晚,这比喻恰如其分。从生到死,是早晚的事儿。人的一生,在茫茫宇宙“长河”就只是一瞬,其如人所感知中的太阳围着地球转了一圈,叫一天。人说过去是一晃几十年,但老年以后就不能这么说了。
小宁静静地回想过去,年少往事,他感受自己的心跳,不用按脉搏就知道速度数量;他感受得出光的移动,他所思所想与睡眠过渡无间,来回移动。
小宁想起那一年,妈妈把他带到老叶家,说她回一趟老家;在那个晚上她吃了药,离开人世。
小宁望远方双手合十:小家,将来好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