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措好了辞,让霍启铺好了纸,一笔一划写得遒劲有力,先言苍梧冬日风物,又拿捏着分寸说了自己登基以来种种治国想法与措施——
自然都是些能说的,言辞诚挚而客观,权作探讨之意。
但所谓探讨之意不过是醉翁之意。而醉翁之意从来不在酒。好容易冠冕堂皇絮絮叨叨完一大堆废话,他空出几列留了白,再次书一行小字落在结尾处:
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
你难道不是近水楼台?顾星朗收到这封回信是在下一日午膳前。他根本没认真看那大段大段的醉翁之意,这些事他都知道,比这些事更深入更详尽的他都知道,确实是废话。
他飞快扫完了所有废话,便看到了那句近水楼台。
然后心下反问。
然后意识到对方动了气。近水楼台向阳花木,自然暗指阮雪音本就是他的人,还不是说拿下就拿下,根本也没难度。
竟这般开不起玩笑。他更觉有趣,挑一挑眉,暗忖要么就是这人真的度量气魄有限,要么就是——
他实在对竞庭歌用了太重的心思。
关心则乱。越是上心越容易较真。
蓬溪山的姑娘。他蓦然想起上一封信里对方这句表述。当真难搞,个个厉害,先后下山,没走任何弯路便直接而准确地站到了祁蔚两国国君身边。
究竟是她们厉害,还是她们的老师厉害。
厉害到不仅以合理方式送她们去了青川制高点,还用漫长十几年光阴教会她们无双技艺,以至于一朝出师,所向披靡——
至少目前看来,他和慕容峋各自对于身边蓬溪山姑娘的重视程度——
或该说用情程度,天下间已无第二个女子可比。
他尚不确定慕容峋是否也到了此种地步。但几日内频繁通信,话题重心竟是这个,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一位神秘的女谋者于若干年前挑出两名国色水准的小女孩,收为学生,传授绝技,让她们在若干年后以不输男子的能耐站到两位国君身边——
有否目的,是何目的,时间未到,很难预判。
但这是一个好故事。一个过分有棋局感的故事。
假设这个故事成立,那么只有一个问题——
阮雪音不是惢姬挑的。
她是被崟君送上蓬溪山的。
——如果是有人设计,暗示或提醒阮佋送她上的山呢?
竞庭歌比阮雪音晚上山一年。她又是如何被选中的?
后一个问题可以直接问小雪。前一个,可以查。和东宫药园案一起查。
思路乍起,似颇复杂,他玩笑戏谑之心少去大半,再看信纸上慕容峋遒劲有力的书写,考虑片刻,展纸提笔,简洁而直白写下两行字:
都是心高气傲的姑娘。你即将迎娶中宫,只会更难。
慕容峋即位两年,后宫一直冷清,封了几位美人勉强撑着台面,据说都不得宠。如今看来,多半是因竞庭歌之故。
而崟蔚两国结姻已于今晨昭告天下。
所以此刻这句答,是实言也是策略。
落棋悔不悔,悔之何以对时局,不悔何以对真心。顾星朗淡淡想。看你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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