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同意了。
后妃或闷头撇嘴或放进嘴里“咯吱咯吱”嚼个果子表示生气,有偷偷去瞧皇后者,发现国母无悲无喜,如同庄严宝相,而离皇后位子最近的刘贵妃像个小人得志的贱婢,一杯一杯饮着高兴了,皇子和公主之中有不满的人也不敢言,只怕此刻冒头惹圣人不悦,便纷纷去敬。一圈下来,到张思远上前去敬酒了。
张思远虽长久没有进宫,但也知皇帝素来宠爱这位刘氏,就连她的六皇子汉王也是最得圣宠的皇子,刘贵妃的光环生生压过无所出的皇后,汉王的光环也盖过了同是庶子后成太子的储君。
张思远甚觉今日之事荒唐,虽是天家家宴,可皇后在场,竟是刘贵妃来出风头了了!
上首坐着的皇后雍容华贵,头上的珠钗在殿内灯火的照耀下闪着光亮。只见她转向皇帝,朱唇轻启,含笑道:“宅家,阿想这孩子平时延医用药怕是不能喝酒,不如就以茶代酒吧。”
皇后这话给贵妃留足了颜面。内侍得令就要去取茶,偏是御座上的人向下扫了一眼。旁人案上的膳食皆已吃了大半,而张思远连筷子都没动,登时胸腔中挤满了火气,烧得他胸腹滋啦啦响,可面上依旧平静如水。
忽的,他将手按在御案上,浑厚不乏沧桑的声音响起:“既然还在吃药,那么即刻便回府休养吧。”
皇后道:“太后择了太医署的人过去侍奉了多年,如今已经好了,看着气色也好了……”
皇帝面无表情地打断他:“有起色归有起色,到底是病未愈,皇后该多体恤些,莫要辜负了太后的一片苦心。”
在场之人皆惊,或看皇帝,或看张思远,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口。此时说这种关怀的话,是在赶人。
张思远也有那么一刹那的怔忡,可他迅速明白了圣人知晓他为何不吃的缘由,以及不让他吃的缘由。随即恢复平静,从位子上起身,朝皇帝皇后告罪,又躬身推出了殿外。
一道孤零零的背影将殿内喧嚣甩掉了。皇后保养尚好的脸却能淌出墨汁来,不光那孩子失了脸面,她的脸也丢尽了!
张思远尚未走出朱雀门时,胸腹如火灼,气息不顺,忍不住扶墙弯身猛咳。
巡逻的守卫或惊或疑,他们当差没多久,并不认识许久不进宫的大帝亲甥,从一品郧国公张思远,然而毕竟是在宫里,没有犹豫便走上前去,询问是否叫个太医署的医正给看看。他摆手说不必了。
那几个人便不多言,或摇头叹息,或事不关己地走掉了。
直至张思远出了朱雀门,绀青便从车上跳下来,奔上前去扶住他,再一细看,那张脸白得骇人,登时心里慌乱不堪:“阿郎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可是难受得厉害?婢子去太医署寻赵医正吧。”
“不必。回去。”他淡淡地说。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先去买蜜饯。”
待他拎着蜜饯去晴芳院时,赶上婢女们给思夏设了食案。
思夏一边净手一边纳罕,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怎看上去不大高兴?
她转了转眼珠,说:“课业还未写完,阿兄先容我饱腹再查课业。”
“不急课业。”他将蜜饯放在罗汉床的小几上,干涩地笑笑,“一起饱腹就好。”
今日根本就没有课业。思夏见他神思均不对,两条细长的眉毛变得一高一低:“少骗人,圣人还不管饱?”
张思远淡淡地道:“没吃。”
思夏眉心一蹙,不由攥紧了手巾。皇后请他前去赴宴,他怎么没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