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须之上,唇色红润,牙齿坚固。
一双眼睛熠熠如星辰。
“我现在已经不管那些事了,你找我,怕是找错人了。”
“呵呵,今日不谈公事。”
老道抚着颔下白须,两眼笑眯眯的道:“听说老友要离开长安,老道特来送你一程。”
说着,他上下打量一番戴斗笠的老人:“不过看你这样子,似乎不急着走?”
“走,也要等个风调雨顺的时候,马上要下雨了,你看不见?”
戴斗笠的老人指了指天:“走了,咱们不是朋友,见多了会折寿。”
“你这格局小了,你我二人斗了数十年,百年修得同船渡,你我这是缘份。”
“免了。”
斗笠老翁冷笑一声,抬步便走。
老道抚着须,见对方转了方向绕开自己。
“家里的事,真的不管了吗?这不像你。”
“不是说不谈公事?”
“呵呵,一时情不自禁……对了,我听闻昨夜,你家那些亲戚,皆认苏大为为首,这事你可知晓?”
斗笠老翁哼了一声,也不知是清楚,还是不清楚。
“那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苏大为的事,你自去问他。”
老翁的步子看起来不大,但是速度极快。
迈出三两步,人已消失在坊中。
“走这么急做甚。”
老道抚着须,两眼微眯,沉吟了半天,抬头看了看天色。
“真要下雨了。”
……
室内的空气几乎凝固。
苏大为的瞳子收缩如针,定在魏三郎身上。
他一个字也没说,可是眼睛里透出强烈的疑惑,意外。
魏三郎你在和我开玩笑?
是谁杀了我?
而我又杀了谁?
是我杀了我!
我特么让你们行刺李治,然后我自己来背锅。
这没三十年的脑血栓,也做不出这种脑残事。
无数念头在苏大为脑中跌宕起伏。
他清楚,这室内的一切对话,都会被书笔吏给记录上。
而且,恐怕不止是书笔吏,还会有些别的眼睛,关注着这场审问。
如此敏感的事,哪有什么不透风的墙。
尽管如此,苏大为的表情依然不变,甚至身体的坐姿都没有任何的改变,只是轻轻“哦”了一声。
这一声的意思,可以是我知道了。
也可以是,我不认同。
更可以是,你说的我不满意。
无论是哪一种,魏三郎的表情,都显得比苏大为更加迷惘。
“我不知总管为何要下这样的命令,但我们这帮兄弟,都为总管赴死。”
这身脏水是洗不掉了是么?
苏大为在心中吐槽。
这幸亏是自己在审魏三郎。
若是换了别人,就凭这几句话,他苏大为梦想的安宁生活,只怕要天翻地覆,毁于一旦。
还好此事是太子在查。
也幸亏太子信任自己,将这事交到自己手上。
但是转念一想,太子是真的不知,还是有意把魏三郎交给自己审,向自己示好?
心中摇头,将这个念头压下。
李贤或许会这么做,但是以李弘的为人,应该不屑于用这种做法。
李弘身为太子,做事堂堂正正,行的都是阳谋。
他不需要用这些小手段。
回到眼前的事上来。
以魏三郎的性情为人,不可能阴谋构陷自己。
那么,魏三郎是被人蒙蔽了,或者有人假借自己的名义骗了这些陇右老兵?
不论是哪种,幕后之人都用心歹毒。
“三郎,你说是我让你做的?”
苏大为将茶杯推向魏三郎:“你先起来,陪我饮茶。”
“总管……有何不妥吗?”
魏三郎只是率直勇毅,并非蠢人,见苏大为的说话神色语气,没有异常,似十分平淡。
可这平淡下,却蕴藏着一种力量。
做为追随苏大为击吐蕃的老兵,他太熟悉这种状态了。
心有惊雷,而面如平湖。
总管心中有气。
却隐而不发。
“总管,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魏三郎眼神瞥向一旁的书笔吏。
他敢说,是因为苏大为在此,苏大为主导一切,所以不担心那个书笔吏泄密。
但苏大为的神色,又让他察觉到了凶险。
莫非自己弄错了?
“你没错。”
苏大为轻轻摇晃着茶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若我是你,收到命令,只怕也会赴汤滔火。”
停了一停,苏大为才道:“是谁向你传的令?”
这是他第二次这般问。、
魏三郎神情一窒。
不是总管你……
他脸上流露出惊悸之色。
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先惊,后怒,再是难以置信。
“是谁?”
“是……”
……
南城县男府。
马车就停在府外。
苏大为看了一眼熟悉的府第,轻轻扣动门环。
过了许久,方才有人开门。
那是一个落魄的中年男人。
打开门缝看了一眼,做势欲关。
却被苏大为伸掌拦下。
“敬直,多年未见了,何必这么见外。”
“我只愿从来没认识过你。”
王敬直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记得每一次苏大为找自己的情景。
记忆深刻。
这些年里,可以说除了思念去世的南平公主,最让他忘不掉的便是这苏大为。
每次只要这人一出现,就有倒霉的事发生。
最让他烦的是苏大为这人,就有那种本事,拖他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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