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样一来,萧嗣业,还有许多唐军士卒,将会惨死。
过去既为同僚,又是军中袍泽,哪怕苏大为身为一品异人,也很难毫无顾忌的出手。
除非对方苦苦相逼。
不得已而为之。
“萧将军,你们真要拦我?”
苏大为的声音拔高数分。
积石关下,寒风萧瑟。
雨水虽停,但寒意不减。
“阿弥,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萧嗣业缓缓摘下自己的头盔。
这个花甲老人,满头银发,随风飞舞。
额头上充满汗水。
他露出疲惫且痛心之色。
“你有大好前程,在长安洛阳还有那么多亲友,陛下信任你,武后依仗你,太子亲近你,如此大好前景,你为何……为何要抛下责任,违逆圣人?
老夫真的是不明白啊!
你说要救回妻子,如今你已经办到了。
听老夫一句劝,这便回转洛阳,向陛下认个错。
一切,都还有转寰的余地。”
萧嗣业这番话,可说是语重心长,苦口婆心了。
他不忍,看到一个冉冉升起的大唐将星,就此夭折。
更不忍看着自己器重的后辈,大唐的名将,与大唐决裂。
那是大唐的损失,何尝不是苏大为的损失?
同样也是他萧家的损失。
他原本,对苏大为是寄予厚望的啊。
因此让嫡子萧规与苏大为亲近。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只需要按部就班,哪怕他萧嗣业百年之后,也可以瞑目了。
但谁知,谁知这个最被看好的后辈。
被他视为柱石的大唐名将,居然如此任性妄为。
事情闹到现在这个地步。
这消息早就捂不住了。
各地胡人,曾被苏大为亲手征服的那些部族、突厥人、百济、甚至吐蕃,都有暗流在涌动了。
阿弥,你怎可做出如此不智之事!
怎可做让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可知多少兵卒,视你为榜样,视你为军中之神!
可知多少胡人,畏惧你如天神,视你为不可战胜的神明!
你这一走,天倾地覆!
多少大唐好儿郎,为了平息局面,又得奔赴战场。
埋骨它乡!
又有多少亲族兄弟,会被你连累……
做人,怎可如此自私?
你自是一品大能,仗着修为可以横行无忌,追寻自由。
可人生天地间,总有一些东西值得得你牵挂。
总有些恩情,是你羁绊。
有了羁绊,又何谈自由?
你又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又不是无父无母无亲。
怎可做那无君无父之事!
萧嗣业嘴唇哆嗦着。
有太多深沉感情,数十年阅历经历,在他的眼中酝酿,浓烈如酒。
不吐不快。
最终,只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那痛惜眼神,足以将顽石融化。
但苏大为,只是握着聂苏的手,执着道:“萧老,我不想与你们为敌,莫要逼我。”
萧嗣业脸上露出一抹浓浓的失望。
他抬起右手。
苏大为眉头微皱,身上杀意扬起。
“你们真要与我动手?”
话音才出,却见萧嗣业身边二将,也如萧嗣业一般将头盔和覆面摘下。
左边一员大将,虎背熊腰,乃是大唐程务挺。
程务挺乃是东夷都护名将程名振之子。
也是苏大为旧相识。
曾在征吐蕃之战,在苏大为麾下听用。
现为卫中郎将,检果酱丰州都督。
只是不想,此刻居然也随萧嗣业来到积石峡。
右边那将,身形不如程务挺雄壮。
但是铁骨铮铮。
面具下肤色黝黑。
双眸精芒似电。
脸颊棱角分明。
双眉如刀。
正是大唐名将薛礼,薛仁贵。
他与苏大为知交多年,既是军中袍泽,又是兄弟。
早在万年宫大水时,还一同救出李治与武媚娘。
此时再见,居然在这种场合,不由不让人唏嘘。
“仁贵你……你不是奉旨去西域了?”
苏大为神色微变。
他看到,从薛仁贵开始,那身后的数百唐骑,依次摘下头盔、面具。
露出一张张熟悉的面庞。
玄甲精骑与面具代表着大唐之荣耀。
摘下面具,则是个人之本来。
他们,全都是苏大为曾经的袍泽,麾下儿郎,军中兄弟。
那一个个熟悉的脸庞,曾是苏大为的亲兵、身边旗官、材士、校尉、副手,斥候。
全都是吐蕃一役,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人。
“你……你们。”
苏大为身形微微震动。
脸上从惊愕,到愤怒。
“李治让你们,让你们来亲手杀我?”
好毒啊!
这就是帝王的狠毒吗?
我不愿回大唐,便令我的兄弟,我的袍泽,我同生死的战友,来拦我,杀我!
这叫我如何下得去手?
难道要我亲手将一起杀敌的兄弟杀死?
李治……
李治!!
苏大为的愤怒,升腾到极点。
却听见萧嗣业冰冷无情的声音:“圣人有令,令我等不惜一切代价,将你带回洛阳,我等自知非你敌手,但是君王有令,不得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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