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为随着他的话,看了一眼卧室门。
门栓是断裂的,正好与之对应上。
“崔六郎手下进门,一眼就看到跪在这里的蛇头。
人没错,但是头没了,就一个无头的尸身,还保持着跪姿。”
那画面,想起来足以令人汗毛倒竖。
昏暗的房间里,一个人跪在当中,脖颈以上头颅不见了,尸体兀自不倒。
飞溅的血水在墙上,地上,房梁上,倒处都是。
好像是用血水洗过一遍。
“蛇头的死,距现在有多久了?”
“大概十来天。”
苏大为视线投在地上,再移到墙上,床上,房梁上,各处都见到有暗红色的斑块。
起先没在意,现在才知道,那些都是从脖颈动脉里喷出的血。
“仵作怎么说?”
“一刀断首,刀刃沿骨缝透入,干净利落。”
“头颅呢?”
“现场没见到,我们在院子里各处搜索了很久,仍没找到。”
“无头之案。”
苏大为自言自语道:“不对,你刚才说崔六郎手下来时,门是从内部锁上的。”
“没错,这也是我没想通的地方。”
高大龙指了指窗子:“不光门,窗子也是,这个屋子是从里面锁上的,外面根本进不来。”
小桑一直沉默,这时开口道:“我觉得,斩杀蛇头的人,或许跟他认识。”
“哦,说说你的想法,为何这么说?”苏大为的目光投向他。
“我是用刀的,我知道要一刀斩人头颅,而且从骨缝透入,这样一刀,究竟需要怎样的技艺。”
小桑灰蓝色的眼眸微微一闪:“以有隙入无间,此人要么就是用刀出神入化到了极致,哪怕蛇头见他挥刀砍来,也躲闪不及。
要么就是熟人做案,双方认识,所以蛇头放松了警惕。
从现场来看,死者是跪姿,这是待客的姿势,而且现场似乎并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
所以我猜想,双方是认识的。
见面说话时,对方起身,站到死者身侧。”
小桑说着,从桌边上前几步,对着房间正中心,用手比出一个挥刀动作:“然后出其不意,拔刀一斩而下。”
苏大为思索着,眼前仿佛浮现当日的画面。
一个衣着凌乱,有些不修边幅的西市下九流,蛇头跪在房里,向客人正在说着什么。
客人起身,有意无意走到窗边,将窗合上。
然后此人一边点头附合蛇头所说,一边走到他身边,突然抽刀……
“就算这样,能如此顺滑的一刀斩首,此人用刀之准,下手之狠辣果决,恐怕长安中那几个出名的刽子手都未必能办到,如果双方不认识,在挣扎对抗中,就更不可能这样斩人首级了。”
小桑一口气说完,摸着自己的刀柄,后退两步,身体沉入阴影中,重新沉默下来。
他的话,令苏大为不由深思。
有道理。
小桑说的确实是有道理。
苏大为自己亦是用刀高手。
凭心而论,如果在交战中,要劈死对手不难。
但是要像杵作验报里所说,从骨缝透入,干净利落的一刀断首,那就非得看运气了。
运气若不好,一刀斩在颈骨上,没准横刀都会崩豁口。
人的颈骨极其坚硬,这一点,只有在战阵中经历过的人,又或者常年刀口舔血的亡命徒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