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轩窗前,能看到整个皇城,这就是父兄的天下,白骨累累堆砌的天下。她倚在榻上,望着琉璃瓦覆遮下的金銮殿,此刻,她最亲的三哥正受百官朝拜,听山呼万岁。
苏冰疑惑了,口中喃喃道:“为何要夺这天下?”
父皇半生心血终得苏家王朝,还没来得及看尽自己的天下,已病倒于金殿之上;三哥虽本多思,可得继大统后,眉心的川字似从未展平过。大哥不满三哥登基,被异地封王,名为加封,然泗州偏远,气候恶劣,多半年里风沙袭人,实则为流放。四哥辅国参政,虽比兵马大元帅权重,可将深谙用兵之道,看人一眼能知七分、绕敌阵一周可绘布阵图的良将精探置于文墨笔杆之中,如何解他郁郁寡欢?七哥文韬武略落得围场偷闲打发人生,连心爱的姑娘也娶不得,当年同胞手足不分彼此而今针尖对麦芒。六娘最得父皇宠爱,晚年却只能与九哥母子在父皇陵前守着一间茅草房度过余生……
她转身将自己缩在云丝被中,不再看,不再想。只耐不住心中质问:坐拥天下,坐拥天下!为权势?为黎民?为荣华?除了坐拥天下,这些五都侯府都有了,可坐拥天下却失了原来最珍贵的。
虽自幼经历战事,可苏冰在后方也是养尊处优。
苏家在前朝世袭一等公侯,祖上敕封“御南侯”,封邑云州。随霁王朝衰败,帝王昏庸而群臣贪佞,虽还是山明水秀民风淳朴之地,可官风愈发不正,各级官员绞尽脑汁搜刮民脂民膏,百姓民不聊生。唯苏侯爷清廉恤民,为斥贪官,惩污吏,不惜冒贬谪之险得罪权贵,短短几个月肃清云州官吏不正之风,深得民心。有万民拥戴,不过三十年,苏家已成为霁王朝南部屏障,云、沛、巫、颂、邰五州的霸主,始称“五都侯”。
历经三代“苏侯爷”终得出师有名,苏翔对争位信心满满。对女儿们自幼便如公主般教养,诸位小姐自然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行为举止落落大方,可唯独苏冰没有姐姐们的娇柔恬静,她内心总渴望着能跟哥哥们一样威风凛凛。
及笄的年纪情窦初开,皇宫把她框在里面可框不住她内心的驿动。苏冰在满是宫女公公的偌大庭院里居住着,常对着落日发呆,她期待有位像七哥一样能文能武,重情重义的男子,用十六抬花轿带她走出这封闭的红墙。草原旷野,小桥流水,静谷幽雨,夕阳西斜……带她驰骋天涯。
如今她却怕起来,怕那重情重义的男子屈于公主威严、皇家权势娶了她,而整颗心早被切割为两半,一半残存着一个她,另一半住着“蒋姑娘”,连那条缝隙里都没有她的位置。如此,倒不如做个寻常百姓,至少至亲手足情真意切,至少寻到的爱人也不会掺假。
这一夜,苏锦沣无眠,连屋都没有回。他坐在草地上,玲珑趴在他身旁,他轻抚着它,一人一马就这样坐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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