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的树下有两坛子桃花酿,在地里埋了近十年,是专门为冯天及冠备的酒,原本应该父子三人对饮的,如今却是祭了半坛在地上。
这种场合本不适宜说这种话,但李怀信早晚得说:“我将冯天的骨灰送回乡安葬,至于他的魂魄,还得带回太行,交由他的师父寒山君,亲自给他超度。”
是该要超度的,冯父不可能让儿子变成孤魂野鬼在人世间游荡,他除了暗自垂泪,只能默允。
就算于心不忍,李怀信也没办法,他必须给寒山君一个交代,只是那糟老头子绝不会有冯父冯母这么心慈人善好糊弄,怕是一经知晓,就要跟他拼老命的。一想起糟老头子那副张牙舞爪的模样,他心里就难受得发疼,索性倒了冯天半碗及冠酒,坐在雪地间陪冯父和冯家大哥灌几口。
这酒性烈,烧刀子一样杀到喉咙里,辣得肠胃像是有把火在烧。
李怀信从来没喝过,他在太行虽谈不上循规蹈矩,却同所有人一起是滴酒不沾的。
冯母收拾好客房,给他们下榻,李怀信道过谢,独自待在院中没进屋,他冲冯天摆摆手,示意他别管自己,进去跟父母大哥说会儿话。
天寒地冻的,许是喝了酒,居然不觉得冷,他靠在那颗光秃秃的桃树下,牛饮一口,结果呛了嗓子,咳得泪眼发花。李怀信抬手揉干,抵住眉心,又开始头疼,像是被尖刀刺了一下,待挨过这阵隐痛,便只剩下眩晕,估计是酒劲上头了,李怀信浑身乏力,揉着眉心往树根底下坐,耳边传来脚步声,窸窸窣窣的,在跟前戛然而止。
李怀信抬起头,眉心揉红了,他看见贞白,一袭玄衣,像皑皑雪地间的一滴墨。
贞白是来问他:“明日启程吗?”
李怀信不高兴:“你急什么?!”
贞白垂眸看他,一副落寞伤神的醉态,不吱声了。
李怀信把酒壶掷在雪地里,突然道:“我头疼。”
贞白蹲下身,去摸他的脉,刚要触到其腕颈,李怀信倏地抽回手,提防她:“你干什么?”
他抱着腕子,很有种避如蛇蝎的意思:“你别碰我。”
贞白:“……”
谁刚才说他头疼来着?有病不得治啊!
贞白知道他避什么嫌,因为那晚的事,他们谁都没提一个字,但李怀信似乎很介意,处处介意,贞白只好收回手,不碰他。
头疼也许是因为饮酒所致,贞白站起身,打算不管了。
“你没必要着急,上太行也得长途跋涉。”李怀信跟着站起来,他虽有点晕,但脑子清醒,事情的轻重缓急还掂量得清,不会因为冯天这事在东桃村耽搁时日,他说:“明日一早就走。”
贞白觉得他脾气大了些,但又可以理解:“我不是在催你。”
无所谓是不是,李怀信并没在计较这个,就是心烦意乱的,没有一个足以发泄的出口,只能压在心底,压着压着就跟贞白过不去了,他摆摆手:“我也不是针对你。”谁让你在这个当口走过来,李怀信从她身边擦过,拎着酒壶,脚步虚浮:“早点歇着吧。”
然而刚走两步,他又顿住,踱回来,正好借着酒劲,想把有些话跟这个装模作样的女冠论一论:“那天晚上……”李怀信对上她眼睛,又突然难以启齿:“在华藏寺……普同塔里……我……”还是没醉,他很想再灌自己一壶黄汤下肚,然后酒壮怂人胆地敞开了说:“我……我是被艳鬼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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