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留清一直坚持到寒英院中,凌霜把他扶进屋的瞬间,他立刻脱了力般朝地上栽去:“少夫!”
凌霜被韩留清这一倒吓得不轻,将他扶到卧榻上以后不敢离开:“少夫,发生什么事了?主母大人和你说了什么?”
韩留清无力地卧在榻上,闭着眼不停地揉太阳穴。凌霜见了立刻替他揉了起来,柔声劝道:“少夫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您晚上也睡得很晚,再这样下去您的身体怎么吃得消。”
“不过就是和父亲一样。”
凌霜被他这句话吓得手上猛地用力,顾不得替他再揉就猛地跪在韩留清面前紧紧拉着他的手:“少爷!您千万不能这样想,您还年轻,凡事都还有转机!”
韩留清揉着被凌霜最后那一下按地极不舒服的穴位,面上一片冰霜:“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这是崔云深挂在书房里的一句话,也是他留给韩留清的最后一句话。当年崔云深得知韩家家主韩令猗纳侧室以后,不愿同他人一起邀媚求宠,留了这么一句话给韩令猗,然后就一个人搬到了云深处,至死再未见过韩令猗一面。韩留清十岁时,崔云深病重,绝食而死。
凌霜已经哭得满面泪痕:“少爷,到底怎么了?主母说了什么?您就要……就要……”
韩留清头疼的厉害,脸色甚为冷淡:“纪铭要纳侍。”
凌霜的哭声一滞,旁人或许不懂,但凌霜却亲眼看着韩家主君崔云深自囚于云深处十年,只因不肯和韩令猗的侧室邀媚争宠。韩留清是崔云深之子,一身傲骨如出一辙,宁可抱香而死,绝不会奴颜媚骨。
韩留清亲眼见证了父亲的十年坚守,把这份孤洁冷傲学到了骨子里。早在出嫁之时,他就已经做好了孤老一生甚至以死明志的准备。
凌霜不知道该怎么劝说韩留清,他实在太清楚韩留清的脾气,韩留清看着清冷恭敬,其实宁折不弯。
可凌霜不知道的是,此刻韩留清的心除了冰冷,还有疼痛。
韩留清把自己关在屋里,压抑维持了好几天的冷静在那扇门彻底关上的时候碎裂,身体的不适也全面爆发。他把头深埋在榻上的软枕里,胃里一阵阵的绞痛,他一手抱着肚子,死死咬着下唇,才没发出脆弱的哭喊。指甲深深扎进手掌,星星点点地染红了衣袖,他依旧浑然不觉。
胃里一阵阵翻滚的疼痛愈演愈烈,韩留清只痛得浑身无力,不一会儿就再也没有力气出声。
一滴泪在眼眶里摇摇欲坠,又被韩留清强忍了回去,心里难以言说的酸涩也如终于打开缺口的闸门,再也难以抑制。
长久没有好好进食和安眠的身体瞬间被摧垮,韩留清强忍了一阵,终于抑制不住地从软枕里歪出了头,倚着榻沿天翻地覆地干呕起来。
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顿饭,胃里并没有东西,可干呕的感觉却一阵比一阵强烈,整个五脏六腑几乎都要被他呕出来了。
喉咙里一股胃酸的异味,韩留清勉力支撑着身子,一步一摇挪到了放着水壶的桌子旁边。
他一只手按着桌子,另一只手去提茶壶,里面应当是凌霜备好的一满壶水。好不容易快要倒好,胃里忽然一阵翻天覆地的绞痛,韩留清腿上猛然失力,整个人重重跌在地上,头也撞上了桌腿。
凌霜在外面听到瓷器落地的声音,以为是韩留清扔了什么东西发泄心中的郁愤。
又是一阵胃绞痛,韩留清身上的衣服已经全都湿了,茶水、汗水混在一起,在秋暮的夜里无比寒冷。
忽然想起明天齐公公就会过来“教”自己如何侍奉妻主。
韩留清咬出血痕的唇勾起一个冰冷轻蔑的笑。纵然此刻狼狈至极,那双眼睛还是如冰雪般清寒凛冽。
这后院的招数他也领会了五年了,不知道明天有没有些新的把戏。
纵然身上无力,韩留清还是坚持站了起来,却又瞬间重新跌到了地上,可即便如此,就算是一步一跌,他也要站着走过去。
明日之事不可预知,他决不允许自己将今日这般狼狈露于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