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的不是苏然,而是翠翠。翠翠连连点头,然后又对着苏然不怀好意地笑。
苏然没好气地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什么?”
“我想你刚刚的动作,整个过程如果用镜头特写,再配上轻松欢快的音乐和磁性缓慢的解说,是不是可以取名为《舌尖上的姜汤》?”
翠翠没看过,一脸莫名。陈焕庭听懂了,拿起筷子搅拌了下汤汁,笑道:“那可能要名导操手才行,比如苏导这种。”他没有抬头,只是掀起眼皮笑看苏然。
“哦,那配音可能也要名嗓才行,比如陈广播站长?”苏然反击。
陈焕庭牵起嘴角,放下筷子:“陈倩和你说的?”
“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那可能还是比不上苏女侠今日见义勇为,舍己为人。”
苏然拿眼瞧着陈焕庭,一时没说话。她头一次觉得陈焕庭这个人其实还挺健谈的,哦不是健谈,是自己好像还有些说不过他。她就这么看着他,水汽慢慢浮上来,锅里水开始咕咕叫。
隔着迷漫的水汽,陈焕庭又问:“可以采访一下吗,上午那一刻,是怎么想的?”
“什么?哦,当时本是想给你拍一个工作照,我刚举起相机就看到拆卸用的吊钩朝我们这边甩过来,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根本没多想。”
“那你也挺勇敢的。”
“本能反应。”
“我的照片拍着了吗?”
“估计够呛,忘了有没有按快门。”提起相机,苏然一阵胸痛,“相机也进水了。”
“有点可惜。”
“是啊,”苏然蹲下来抓住大黄的尾巴,它挣扎几下跑开了,“回去得好好修修了。”
“我说我的照片。”
苏然猛然抬头,瞧见陈焕庭在并不明亮的厨房里,狡黠地坏笑。
苏然愤愤地站起来,拿筷子搅了搅锅里:“你怎么和刘景明也一样了?”
“怎么一样?”
苏然没好气地“哼”一声。
“先声明,”陈焕庭夸张地举起手,“我可对你没看法,咱俩之前沟通过。而且你这次救了刘景明,他绝对对你的看法大为改观。我出来之前,他还忧愁地琢磨着,去哪里请你吃饭,才既能表达他的感激之情又不会倾家荡产?”
苏然噗嗤一声笑出来:“他要请我吃饭?”
“我觉得这是应该的。”
苏然吹了吹眼前的水蒸气,笑道:“既然这么说,那我就要坐实他对我看法,让他破费一次。”
陈焕庭笑着看她。
苏然:“给我讲讲刘景明的情史。”
这时陈焕庭却矜持了:“我不八卦。”
“切,”苏然撇嘴,眼珠子一转,“那问你个问题……我什么时候不经意的……或者说,我自认没有很娇气,也没有炫富,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那你先跟我说说,你到底有多富,不识姜的苏同学?”
苏然无语,片刻后,她将手里的碗往灶台上重重一搁,很认真地同陈焕庭探讨起来:“好,我们一码归一码。首先姜这个东西,我承认,确实我从来没下过厨。我见过它,但是从未煮过姜汤——好,我知道,你肯定又把我归类为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娇气小姐了,随你。但是我不相信,我们这一代的城市独生子女各个都是厨房高手。举个简单的例子,我有位同学,父母均是老师,工薪阶层家庭,但她却不知道荔枝原来外面有硬硬的壳——因为她吃的时候都是母亲剥好了给她的。所以,请你不要因为这一点事情给我盖章。”
“第二,我从来没有讨论过我的家庭。我确实家里条件不错,可即便是陈倩,我也没有炫耀过物质。相反,我特别害怕和在意她因为这些原因和我疏远。你可以觉得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甚至认为我参加此次活动是富家小姐的新鲜体验,旁人的看法我也无须在意,只是觉得……”她的脸因为情绪激动发红,眼睛明亮又有些委屈,“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太公平。”
苏然说完,整个厨房一时只有咕咕的水声。
陈焕庭静静听完,脸上的戏谑表情全无。他没想到苏然会这么认真和他谈论这个话题,他觉得有些尴尬,因为并不是他对苏然有任何看法,但苏然说的也确实不无道理。姜汤辛辣的味道很快随着水汽弥漫开来,苏然的眼睛在水汽中若隐若现,仿佛被这辣味熏得有些发红。明明有些倔强 ,但是好像又有些可爱。
莫名其妙的,他说道:“对不起。”
苏然吐完之后心里畅快多了,倒是对陈焕庭的道歉感到意外:“我、没说你。”
“我知道。”
“那你说什么对不起?”
“觉得‘对不起’可能会让你心里好受一些。”他抬起头,两人目光短暂相遇,他转头去舀汤,“其实我觉得你挺坦诚的,也很真实。”
“你没必要加后面一句。”
“我说实话。”陈焕庭端给她一晚热气腾腾的姜汤。
苏然接过汤,看着陈焕庭的眼睛,终于笑了下,“那你也挺坦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