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名新任的司徒祭酒坐在马车里经过建康城里的旧钟楼。
旧钟楼的左边有一条巷子,巷子里全部都是赌坊,旧钟楼右边的一条巷子里,开的全部都是古玩店和当铺。
赌坊里的钱财来去容易,大输特输的人就会急着当掉自己身上值钱的东西,急着当,价钱就会便宜,当铺就获利颇丰。大赢特赢的人则总会肆意的销金,这些人便又很容易买些昂贵又不实用的东西,比如古玩。
一来二去,那些运气不好的,或者是运气好又全无节制的人,便容易输得当无可当,最后便容易将自己的命也抵挡上去。
所以这两条巷子里有不少那种红了眼肯卖命的人。
这些人往往也弱小得就像是野狗。
但这样的生意既然存在,那些生意人接的生意多了,自然也会接一些肯付不菲价格,但比较难办一些的生意。
当新任的司徒祭酒的马车经过旧钟楼,从右边那条巷子口行过时,那条巷子里有一个古玩店里有人掀开门帘儿走了出来。
这是一个身穿皮袄,相貌很普通的小老头儿。
这名老头慢悠悠的穿过一条窄胡同,绕了几绕,却正好在下一个路口和这辆马车相遇。
老头儿搓了搓手,呵出了一口白气。
马车里的司徒祭酒微微眯了眯眼睛,道:“不要动用朝堂里的人,最好用外面的修行者,不过要足够强。”
这老头儿竖了竖领子,兀自觉得有些寒,只是他一个字的废话也没有说,只是道:“明白。”
这次注定是个亏本买卖,但要在建康城里做大生意,都要有大人物的关照,尤其是这种人命买卖,更是不可能隐匿暗处便能无事。
像他这样最为出色的生意人,自然很清楚之前哪怕那些接活的修行者,很多甚至都是那些大人物身边的供奉。有些人原本便是不知规矩,不应该存在这建康的,有些修行者杀人,却也只是如同打零工一般,多赚些修行所需。
此次出面的虽然已经是朝中的三班大员,但他十分清楚,这名三班大员也只是后面许多大人物推出来挡在前面的主事人而已。
若是不能好好的做好这笔生意,不是亏本不亏本的问题,这么多年的积蓄吐出来不算,能不能保住颈上人头还是两说。
建康是整个南朝的中心,而且在过往的很多年,南方的一切都要优于北方,即便是同样的富有,在南方的钱财总有更好的去处,有更有趣的享受,所以永远有很多外乡人来到建康,其中有些外乡人甚至来自北魏,来自那些不出名的边地。
总有些人有些本事,却怀才不遇。
还有些人有了机会,却是自己弄砸了,惹了一些贵人,所以再也没有往上爬的机会。
这些人在南朝的每个城里都有,都不算多,但整个天下,许多城里加起来,这样的人却不少。
要找到其中合用的,可用的,便是生意人的本事。
……
“再有些天就应该下雪了。”
一名外乡人坐在建康城里的一个面铺里,有些感慨的看着外面街巷的屋瓦,看着外面的天色,忍不住说道。
这个面铺里除了他之外有六七名食客,只是没有人接他的话。
面铺里的两个伙计听着这名外乡人的口音,也是连讨好的兴趣都没有。
这外乡人的口音似乎是新会郡一带的,新会郡是南朝最南边靠海的边郡,倒不是建康城里的店伙计都见多识广,能够分辨各地的口音,而是新会郡一带的口音很独特,似乎每一个字的发音里,都带着“各”或是“刚”般的尾音。
南朝的人都是自称南方人,但建康一带的人却总是喜欢称这种最南边边郡的人为南方佬。
在他们看来,这些人善于做生意,但都善于做小生意,他们来建康,是就像蚂蚁搬家般挖墙角,是不断的窃取原本是他们该赚的钱回去。
最为可恨的是,就算是花销,这些最南边的人也总喜欢将赚的钱回去花销,而不留在建康。
赚得到钱财的这些最南边的人当然可恨,但赚不到钱的,自然也更受他们的轻视。
建康城里早晨许多人都喜欢吃面,哪怕是许多富贵人家,都喜欢到面铺里吃面,甚至要多盖几份浇头,心情不错的时候,还要喝些酒。
但过了早晨这吃面的时候,到了临近中午的时候,再到面馆里吃面,这便是落了下乘。
这个时候的一碗面对于建康城里的人而言,就不是享受,而是只剩果腹的功能。
若是只点一碗清汤面,吃些腌菜,那在这些面铺的食客和伙计眼中,自然是那种到了年关都身上没有积到什么钱的无用汉。
这名外乡人身上的衣衫又是破旧单薄,这么冷的天气里,看上去便令人觉得不舒服,而且这人的口音里除了明显的最南边的口音之外,却还夹杂着建康的口音,这在他们看来就真的是粗人想要装雅。
所以他们根本不可能理解此时这名外乡人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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