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事。”
湖心静院之中,萧衍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他们的耳廓。
直到此时,静室里萧衍的眼瞳深处才出现一丝意外的神色。
他对自己也有些意外,对魔宗也很意外。
他当然觉得自己会痛恨魔宗,但今日里魔宗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却真的心境十分平和。
这种平和很大程度上来自于魔宗自身的改变。
很显然,今日的魔宗和以往他所熟悉的那个魔宗是不同的。
在此之前,魔宗和那些所谓的幽帝后人,都是人世间最大的敌人。
他知道无论是北魏皇帝还是南朝这边的林意,都在不断的准备着和魔宗最后的决战,但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反而是那名南天院的女教习起到了最为关键的作用。
这名南天院的女教习的死,竟然似乎硬生生的将魔宗扭向了另外的一条道路。
今日里,他从魔宗身上感受到最多的,竟然只有倦意和离意。
此时他隐然觉得,或许真的像魔宗所说的一样,他会去杀死那些将他变成魔宗的幽帝后人,而在那之后,魔宗给他的感觉更多的可能是突然归隐,消失在世间。
当然世事变化太多,像魔宗这样的人,或许随时也会因为一些事情而骤然改变心意,所以即便是今日觉得魔宗有巨大的改变的他,也依旧觉得魔宗还是极为危险之物。
但让他有些感慨的是,无论是那名南天院的女教习,还是今日里他和魔宗的这番对话,都似乎给那些真正热爱人世间的人赢得了很多时间。
不知为何,他感知着魔宗和那匹老马离开的气息,他真正的希望魔宗真的不要再成为人世间的敌人。
他真正的希望魔宗也能融入人间,也能有好的归宿。
人的一生,原本就是在不断的犯错,有的人在不断犯错的路上越走越远,而有的人,却在不断的犯错之中,不断的回望,不断的纠正一些自己犯过的错误。
至少在今日,他感到魔宗不再是魔,而是拥有了人间的气息。
……
一座城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气息。
无数的气息在魔宗的感知里出现,又被他忽略。
他从建康城的南门进,从北门出。
在接近北门即将真正的离开这座他有可能再也不会回来的城时,他感知到了一缕很淡但足够让他认真的去感知的气机。
那股气机隐匿得很好,但还是被他感知到了。
他本身有些恍惚,所以他还是花了些时间停下来想了想。
他醒悟了过来。
在当年眉山一带,他见了一些优秀的年轻修行者,他抛出了足够诱惑的果实。
他知道其中的大多数人会迅速沉沦,然后变成扰乱南朝的诸多不可知因素,这可以给接下来北魏和南朝的征战带来更多的机会。而其中少数一部分人或许能够成为异类,有些人可能能够成为他的部众,有些人则会成为被他采摘的果实。
在他看来,那些优秀而太过年轻的修行者,在得到他那种功法之后,不管变成任何的怪物,都不太会长时间的沉寂,隐忍的消失在修行者的世界里。
随着后来的战局的失控,那些人应该早就全部死了,他真的没有想到,在这个城里竟然还会感知到一名这样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竟然活得很好。
而且似乎并没有变成那种只知杀戮和吞噬的怪物。
这名年轻人的气息似乎很平静,很坚韧且强大。
他真的很意外,比第一眼看见萧衍,看见萧衍那变化的时候还要意外。
他甚至在想明白的一刹那,很想去将那名年轻人找出来,看一看。
但不知为何,他想了想找出那名年轻人之后自己要做什么?
有什么样的意义?
他想了这个问题,又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觉得那名奇异的年轻人,似乎反而成了他和这座城少有的联系。
也算是有缘。
于是他伸出了手来。
他的指尖出现了一些幽暗的剑芒。
这些剑芒落在了坚硬的城墙上。
这座城墙上便出现了数十道浅浅的线条。
他看着这些线条,满意的笑了笑。
这便算是留给那个有缘的年轻人的礼物。
然后他拍了拍老马的屁股,出了城,朝北而去。
……
“走了,就直接这么走了?”
躲在一辆内嵌着铅板的马车里的齐珠玑听着这样的消息,他瞪大了眼睛,他怎么都想不明白。
“不要让任何人接近那道城墙。”
但他明白魔宗临走时留下的那些剑痕自然有着独特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