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身着一身漆黑祭服,板直得看不出一抹褶皱来。
他蓦然转身,向壁炉处移动,白色的信封被其拿在手中,于昏暗的房室间只剩下白的斑块。
放生澪只是在玄关处看着他的背影。
很快,一簇橘色的火苗从炉中被生起来,将屋子照得透亮。
神父大人端起金漆的烛台,从壁炉前转回身,在他的空空如也的手边,那封信被扔在火中,很快便被火舌舔·舐殆尽,漆黑得被烧出金红的洞,而后连灰烬也不曾留下。
男人背对着火光,居高临下地看着停在原处的养女,烛台的火,将他漆黑的发打上重金属般的光泽,加深了他脸上的阴影,使得那张更偏向西欧风格的面容、也被描摹出不威自怒般的严苛。
“你比原来,回来得晚了一刻钟。”
他挂着十字架的另一只枯槁的手上,抓着一只钟表。
背后的猫头鹰落地钟时针正好停在6的罗马字符上,一声沉闷的钟响在屋内回荡,放生澪不觉后退一步。
她的后背撞到墙壁,因避开对方的目光,而侧过练。
一本翻读到一半的《圣约》撞入眼帘,书脊朝上地搭在沙发把手上,见到那本书,放生澪了无生气的脸上,终于露出些许空白。
——养父从不将这本书这样随意地搭放,即便再慌忙,也会将书页捋平整,在其中夹上冬青的树叶标本作书签,再放在高的垫着毛毯的桌上。
可以想象,当约定的门禁时间到了,他是怎样焦急等待着,在听到钥匙扭动门锁声时,再无法抑制心中焦躁地起身,连爱惜的圣书也顾及不到,径直搁在了手边。
她的手下意识牵起在身前,头颅低下,做出悔过的姿态,下一刻,养父便扶住脑袋,从喉中发出懊恼的叹息。
他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
“不不——我想要的不是你的道歉、亦或者辩解!”
缠在手腕上的十字架落在他的面前,男人亲吻着十字架的架身,举着烛台迈入陈列着弥撒用品的隔间。
“外面那些卑贱的杂.种,会将你教坏,迟早有一天迟早有一天……”
他神经质地低喃着,徘徊着,在胸口划着十字,又从圣子雕像的木匣中取出镶有缟玛瑙的圣杯,递到了放生澪的面前。
后者抬手接过,猩红的酒液在金色的杯壁中荡漾着,她怯怯抬眸看了一眼养父,只是对方仍沉浸在对卑贱之人的咒骂中,眉峰紧锁,钴蓝的眼瞳中闪烁着不容置喙的神光。
放生澪就将杯子凑到唇边,慢慢将圣血饮下。
在她喉咙发出细微的吞咽声中,神父大人的情绪一点点被安抚,又发自真心的哽咽着祈祷道:
“求祢按祢的慈爱,怜恤我眼前的女孩,按祢丰盛的慈悲涂抹她的过犯。”
“求祢将她的罪孽洗除净尽,并洁除她的罪;求祢救她脱离流人血的罪,我的舌头、就高声歌唱祢的公义……”
夏日闷热的午后,壁炉中的火将空气烧灼得更为干燥。
他念完最后一句,白发少女也饮尽最后一点酒液,那张白皙的小脸因微醺而染上红晕,她的唇、比其上圣子的血更为鲜红。
当养父将十字架递过去,她便习以为常、像养父之前无数次所教导她的那样,就着那血,轻轻吻了一吻那枚银色的十字架。
这样的乖顺之举,叫人感到称心如意。
当他俯视她,在这不经意的一瞥间。
不知不觉里,曾经抱着他的腿撒娇的小女孩已经长大开来,她的脸蛋依旧稚气,却有一种稚气的妩媚在眉眼间滋生;她菱形的唇依旧小小的,却不经意的时光流逝中,变得如莓果一般丰润、引人采撷。
只是稍微用力挤压,便能流淌出甜蜜的汁液。
神父大人低低的声音连同心跳一起止住,手指因为所想而痉挛着、再握不住项链。
然而当放生澪再看过去,那种奇异的颤抖已经停止。
连表情也看不到的,黑色长袍的男人折身回到了壁炉前。
他再度拿起《圣约》翻看,像是窝在树洞中冬眠的熊,低沉的声音只是从沙发后传来。
“到时间了,去看看你的母亲,跟她说说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