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府。
大夫为安郡王拆了线,换完最后一次药,叮嘱了几句多卧床歇息便拎着药箱告辞了。
下人将大夫送出府。
庄太傅使了个眼色,伍杨会意,走出屋子,从外头将两扇屋门合上。
安郡王靠坐在床头,拉过被子盖住自己受伤的腿,冷静地说道:“时辰不早了,祖父也早点歇息。”
庄太傅眸光微寒道:“宣平侯欺人太甚,这个仇,我迟早会替你报回来的!”
安郡王垂眸,唇角冷笑:“谈何容易?他是陛下的妹夫,也是陛下的大舅哥,又手握兵权,一呼百应,谁能奈何得了他?”
庄太傅的眼神又寒了几分:“若是太后还在朝堂,哪儿轮得到他宣平侯兴风作浪!”
提到庄太后,安郡王倒是没再出言反驳。
那的确是一个运筹帷幄的女人,把持了两朝朝政,宣平侯还在玩泥巴时,她便已经是宠冠六宫的皇后。
只是再厉害的人也有马前失蹄的时候,怎的就染上了麻风?
庄太傅冷声道:“萧六郎此人还是你看走了眼,只怕他早就认出了太后,从一开始接近太后的目的就不单纯,可恨我们全被蒙在鼓里,还为了让他把太后带进京城,说服陛下重开了国子监。万幸国子监如今并没落在陛下的手中,尚有挽回的余地。可不论怎样,太后都不能继续留在他们手里了。”
这一次,他没再反驳祖父的话。
然而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沉默片刻,随后才问:“祖父打算怎么做?”
庄太傅掸了掸宽袖:“光明正大地上门,与太后相认!”
碧水胡同,老太太刚打完一场牌,她把牌桌一推:“今天就到这儿,不打了!”
街坊们意犹未尽地各回各家。
没错,虽是输了钱,但还是打得挺开心。
这主要归功于老太太的赢钱策略,老太太不会每天都和同一桌人打牌,也不会一直只割一个人的韭菜,譬如赵大婶子儿昨日输了,今天她就让她赢一点,有输有赢的大家就觉得很正常。
可若是细细算个账,他们输的是自己的,赢的是同伴的,没人从老太太手里赢走过本钱哦。
老太太伸了个懒腰,去隔壁看看顾琰与顾小顺。
顾琰偷懒趴在床上睡着了,顾小顺坐在小板凳上乖乖做木工。
老太太很满意。
小顺这孩子,上道。
她对顾琰要求不高,活着就好。
姚氏在做刺绣,六郎那三个在不知在外头干啥,天都黑了还不回。
老太太肚子饿了,去灶屋找吃的。
房嬷嬷去绣楼取衣裳了,晚上是老祭酒做饭。
老祭酒炒了几个家常小菜,炖了一罐芦笋鸡汤,又煎了几个红糖糍粑。
接下来是单独给小净空做的吃食——百合鸡蛋羹、豆腐素肉丸子、青菜炒素虾仁。
“孩子们回了没?”老祭酒摆着盘问,语气熟稔,称呼自然,与赵大爷和赵大婶儿谈起自家孩子时一模一样。
“还没。”老太太开始找吃的。
“这里。”老祭酒似乎一早知道她会饿,拿出单独准备好的一小碟红糖糍粑,这一碟糍粑是撒了白芝麻的,几个孩子都不爱吃撒了白芝麻的红糖糍粑。
老太太也没觉着有哪里不对,她抱着碟子,在小板凳上坐下,吸溜吸溜地吃了起来。
一个在灶台前忙活,一个在灶台后吃,锅里的油呲呲作响,一屋子酥油葱香。
咚咚咚!
外头传来了叩门声。
“谁呀?”姚氏放下绣活儿往外走。
老祭酒快步走出灶屋,对双身子的姚氏道:“我来我来!”
“啊,好。”姚氏乖乖回了屋。
院门其实是虚掩着的,应当不是街坊邻居,否则就直接推门而入了。
“谁呀?”他一边问一边拉开木门。
他一眼看见了门口的庄太傅,眉心猛地一跳,他一把合上门,在墙上抹了把墙灰涂抹在自己脸上,随即再度将门拉开,挤出怪怪的声音问道:“谁呀?有什么事?”
庄太傅古怪地打量了他一番,显然对他的开了又关的举动感到莫名其妙,然后就见他满脸尘垢,衣着也朴素,瞬间将他当成了院子里的下人,也就不多拿正眼去瞧老祭酒了。
不然多看几眼,还是能勉强认出一二的。
庄太傅淡道:“把你家老太太叫出来,我有事找她。”
老祭酒千算万算,没算到庄太傅会亲自找上门来,庄太傅不能与庄家人相认。
要知道庄太后失忆前,最疼的后辈就是安郡王,当初安郡王去陈国为质,庄太后气得几天几夜吃不下饭,人都病了一场。
如今六郎夺走了本该属于安郡王的新科状元,若是她被庄家人唤醒记忆,六郎就惨了。
老祭酒挺起胸脯道:“什么老太太?你谁呀?找错人了吧?快走快走!不走我报官了!”
“一个狗奴才,也敢挡我家老爷的道!闪开!”庄太傅身旁的护卫一个箭步迈上前,毫不留情地将老祭酒推开了。
老祭酒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上,万幸一只手伸了过来,及时将他扶住。
他扭头一看,完了,祸国妖后出来了。
老太太看也没看那个护卫,冷厉的目光落在了庄太傅的脸上。
她一身布衣,头上没有多余的珠钗首饰,然而一身尊贵气场仿佛自骨子里迸发而出,就连被她扶住的老祭酒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是与她相处这么久以来,最令人胆寒的一次,比她提刀来打劫自己私房钱时的气焰还要凌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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