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六郎道:“我不是故意的,昨晚他们回来没叫我……等等,你说杨修撰发火?”
宁致远道:“是啊,他说你这人怎么回事?是不是仗着自己是新科状元就了不起了……哦,你刚刚说什么回来没叫你啊?”
萧六郎正要回答,恰恰此时岑编修抱着几本书从办公房出来,看到萧六郎他的步子就是一顿。
随后,他眼神一闪,心虚地垂下眸子,当作没看见从萧六郎的身旁走了过去。
宁致远与岑编修不熟,也不知他与萧六郎有过龃龉的事,没察觉到他的异样,倒是察觉到了萧六郎一直落在岑编修身上的目光。
“六郎,你怎么了?”宁致远问。
“没什么。”萧六郎收回目光,对宁致远道,“你去忙吧。”
这里人多嘴杂,萧六郎被人排挤得厉害,宁致远也不敢与他公然走得太近。
他走到今天不容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则,萧六郎是宁折勿弯,而他宁致远是可以弯的,只是他会在心里守住自己的底线。
宁致远走后,萧六郎也回了自己的办公房。
岑编修却悄悄地拉开自己屋子的门,将脑袋伸出来,朝萧六郎的办公房望了望。
昨天人这么多,按理说萧六郎不会无端怀疑到自己头上。
可人一旦做了亏心事就容易心虚,导致他总觉得下一秒萧六郎便要冲过来质问他。
其实昨晚杨修撰是问了萧六郎的,那会儿大家累了一下午加一晚上,恨不得手指头都动不了了。
杨修撰与安郡王以及陆修撰上了前面那辆马车,他与萧六郎以及王修撰一辆马车。
杨修撰的马车先走,临走时杨修撰让他叫一下萧六郎。
他应下了。
他知道萧六郎在阁楼上。
他没叫。
王修撰以为萧六郎去了杨修撰那边,也没多问。
他当时没想太多,只想给萧六郎一个教训而已,谁让他连累自己倒霉。
可今早杨修撰发好大的火,他害怕回头杨修撰与萧六郎一对质,自己就露馅儿了。
算了,大不了就说萧六郎藏在阁楼里,自己没看见,以为萧六郎提前走掉了!
为了让这个说法更有说服力,他窜去了王修撰那边,问对方道:“王修撰,你记不记得萧六郎昨天下午很早就不在了?”
王修撰愣了愣:“他不在了吗?没注意。”
岑编修道:“我注意到了,他干了一会儿就走了。”
王修撰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天色暗了之后确实没再见过萧六郎。
一直到散值,萧六郎都没见到杨修撰。
萧六郎出了翰林院。
负责点卯的孔目突然叫住萧六郎,对他道:“你家人昨晚来过,说是你娘子,她问你去哪儿了,我说你随杨修撰去城外做事了。”
萧六郎颔了颔首:“多谢。”
杨修撰昨夜没整理完那些书籍,一大早处理完手头的公务便赶了过去,他与萧六郎走的不是同一条路,完美错过。
可当杨修撰抵达藏书阁时,发现昨夜的烂摊子已经有人收拾过了。
“这……”杨修撰一头雾水,“啥情况?谁来整理过了?还是说昨天我在车上眯了一会儿,他们几个把事情做完了?”
杨修撰挑了几筐重要的书籍运回翰林院。
韩学士看过之后大为赞赏:“不错,事情办得不错!”
几位五经博士也浏览了一番那些书籍,这些书籍都是十分重要的文献资料,对史学的研究价值极大,尤其有关前朝文徽宗的那一段,翰林院的藏书阁里都找不到完整的版本。
韩学士挑了几本给内阁送过去,让他们也过目一下,看看可有遗漏错误之处。
袁首辅恰巧也在。
他着重看了那首《燕北赋》。
这首文赋失传数百年了,不少大儒终其一生都想将它复原,就连他也曾经尝试过,奈何他参考了所有文献,也只复原了前面一小段。
他以为此文赋至多五百字,却不料足足上千字。
“这得耗费多少心血啊……”袁首辅像看着一块稀世珍宝,连手上的动作都放轻了。
韩学士也说不清是他们那几个修复的,还是藏书阁的前主人修复的,毕竟那里的藏书有过不少修复的痕迹,有的痕迹甚至很新。
袁首辅却看得出这是三日之内的笔迹。
韩学士想了想,说道:“那想必是安郡王吧,听杨修撰说,这次真是多亏了他了,要不是他,这次一定没这么顺利。”
随行的人员里,杨修撰只着重说了安郡王,根本没提到萧六郎。
袁首辅顿了顿:“你说的是……可是庄太傅家的嫡孙?那位年仅十八的郡王?”
韩学士点头:“对,就是他。他虽贵为郡王,可来了翰林院从不以王爷自居,昨日去整理这些书籍,他也是不辞辛劳,没一句抱怨的话。”
袁首辅沉吟片刻,捋了捋胡子:“庄太傅倒是得了个好孙儿。”顿了顿,又道,“这几本书可否留在这里,让老夫鉴赏几日?”
韩学士拱手笑道:“首辅大人想看多久都行,不必着急。”
韩学士把书送来这里,就是要给袁首辅鉴赏的,他不爱看他还白来了呢。
何况能得袁首辅青睐是一件多么荣幸的事啊。
别看袁首辅不如庄太傅喜弄权术,可他在朝中的影响力绝不是庄太傅能压制的。
庄太傅宁可得罪宣平侯,也不会去得罪袁首辅。
同样,宣平侯满朝文武皆怼过,也独独没怼过袁首辅。
这是一位凌驾在权势旋涡之外的三朝元老,辅佐过三任帝王,连庄太后见了他都会为他落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