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是在小县城的事了。
那会儿他们被一群高手拿到架在脖子上,至今记忆犹新。
再见二人,二东家与王掌柜都本能地打了个哆嗦。
这人咋回事啊?
和他们多大仇多大怨?
竟然从县城追杀到京城来了?
二东家与王掌柜误会了,皇帝这回可没带任何高手,只有他与何公公。
皇帝压了压嗓子,用在县城时与人说话的低沉嗓音问道:“那位姑娘在吗?”
王掌柜反应过来他问的是给他治过病的顾娇,愣愣地指了指后院,道:“在……在后边儿……”
话未说完,皇帝已带着何公公拂袖而去。
他轻车熟路地去了顾娇的院子。
然而他第一个见到的居然是昨夜在街上碰上的孩子。
小家伙穿着国子监蒙学的衣裳,站在院子门口,小脸皱成一团,似乎是在烦扰什么。
“净空。”皇帝走过去。
小净空敛起愁眉苦脸的神色,仰头古怪地看向他:“你认识我?”
皇帝这才记起自己戴着有罩纱的斗笠,他笑了笑,说:“医馆的人说的,你是净空吗?”
“我是啊。”小净空点头。
皇帝很喜欢这孩子,不仅是因为他可爱,也因为他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如果不是碰巧被他带来医馆,他可能发现不了事故与风箱的真相。
他已经知道小净空是小神医的弟弟了,就是没听说顾侯爷在民间还有个小儿子,他也不清楚这究竟是哪儿来的弟弟。
他和颜悦色地问道:“你姐姐在吗?”
“你找娇娇呀?”小净空摊手,“那你可能要等等哦,她在给人看病。”
皇帝问道:“看什么病?”
小净空道:“鸟病。”
皇帝微微一愕。
小净空叹气:“唉,这些大人呐,总在外面瞎搞搞,啥地方都去,把鸟搞坏了,然后来找娇娇看鸟。娇娇很忙的,哪儿有功夫给你们这些臭男人一天天地看鸟?”
臭男人是和隔壁张大娘学的。
他如今正是学说话的年纪,好的坏的他也不分不清,听见了就说,还把那尖酸的小语气拿捏得惟妙惟肖的。
皇帝原本没往那处想,可这小神态、小语气实在让人不作二想。
他冷汗一冒,正寻思着如今京城这种病这么盛行了吗,随后就看见几个男人提着鸟笼子出来了。
“多谢顾姑娘!我们会注意的!再也不给乱喂食东西了!”
几人谢过顾娇,带着终于被救活的八哥鹦鹉画眉等爱鸟如释重负地离开了。
皇帝嘴角一抽,所以你口中的鸟是字面上的鸟么?
小净空哒哒哒地跑过去,指了指门外的皇帝:“娇娇!有人找你!”
顾娇顺势朝皇帝看来。
皇帝戴了斗笠,不担心她认出自己,可计划赶不上变化的是,一个提着鸟笼子的年轻人不小心崴了一脚,伸手一抓,将他的斗笠抓掉了!
他的脸唰的暴露在了外面!
千钧一发之际,皇帝一把将何公公推进了草丛!
遭了无妄之灾的何公公一脸懵逼:“……”
小净空咦了一声:“楚伯伯!是你呀!”他对顾娇道,“娇娇娇娇!他就是昨天的帅伯伯!我同窗的爹爹!”
顾娇没看见何公公,只凭一个掉在地上的斗笠,一时间倒也没往那位在县城医治过的特殊病人身上想。
顾娇:哦,原来昨天的官老爷是那个小胖子的爹。
皇帝讪笑。
快哭了……
顾娇问道:“你是来调查的吗?”
“……是吧。”皇帝硬着头皮应道。
顾娇对小净空道:“你在院子里玩一会儿。”
“知道啦,娇娇!”小净空是个懂事的好孩子,知道娇娇要忙,一蹦一跳地自己玩去了。
顾娇将皇帝带进了堂屋,倒了一碗茶给他。
皇帝看着面前的大海碗,心道小神医真是品位清奇。
“你还想了解哪方面的?”顾娇问。
尽管昨日顾长卿说他来应付调查,不过也难保官府要多方面取证。
皇帝倒也确实是有话问她的,既然他提起,他也就直说了:“我来是为了风箱的事,我听说,风箱其实是你的发明,你妹妹是冒领了你的功劳。”
“你错了。”顾娇说。
皇帝一愣。
顾娇道:“她不是我妹妹。”
她不承认。
皇帝讪讪一笑,原来是这个,吓死他了,还以为风箱不是她发明的呢。
顾娇接着道:“还有,风箱也确实不是我发明的。”
“……”皇帝刚喝了一口茶,听到这话差点呛死,“难道真是顾瑾瑜?”
“也不是她。”顾娇说道,“是我和别人学的。”
皇帝的心里咯噔一下:“别人?梁国人?”
六国之中,只有梁国的工艺制造最发达。
“不是,不在这个世上。”顾娇说。
顾娇说的是不在这个世上,皇帝自动理解为她少说了一个字,完整的句子应当是不在这个世上了。
皇帝的想法比定安侯要多了一层,他是见识过顾娇医术的,顾娇绝不是个普通的乡下丫头,当然皇帝也猜不到顾娇是一个来自异世的灵魂。
他只当顾娇是偶遇了某位隐世高人,被高人收做了徒弟。
只不过如今那位高人已经离世了。
皇帝要这么想,倒也不赖,省得顾娇去费心解释。
皇帝忽然笑了:“你这丫头,还真是半点儿不贪功啊。”
顾娇对这些所谓的功劳没兴趣,她的初衷只是为了让自己的铁具可以尽快出炉而已。
“还有别的要调查吗?”她问。
皇帝犹豫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笑道:“没了。”
他起身离开。
顾娇淡淡开口:“不看病了吗?”
皇帝回过头:“啊?”
顾娇指了指自己的小药箱:“一直盯着我的药箱看,难道不是要问诊?”
皇帝其实只看了两眼,来时一眼,走时一眼,换别的小丫头一定不会发现。
要不怎么说她厉害呢。
皇帝清了清嗓子:“咳,也没多大的事儿,就是夜里踢了被子,偶感风寒,头痛脑热……”
顾娇:“脱裤子。”
皇帝:“诶!”
等等,好像哪里不对劲?
顾娇方才打开小药箱就发现里头多了一盒检测试纸,医馆的伤者可用不着这个。
体表看不出任何病灶,与正常人一样。
但经过这么些日子的相处,她已经逐渐摸索出小药箱的规律了,药箱里不会出现她用不着的东西,除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计生用品。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这人是痊愈者。
为了进一步证实自己的诊断,顾娇给他采血,用试纸测试了滴度。
确实如此。
皇帝一看有戏,自己恢复得挺好,他眉梢一挑,一边系裤带一边得意道:“你弄错了,我才没这毛病呢……”
顾娇摘下手套:“三个月后来复查。”
皇帝:“好嘞!”
皇帝神清气爽地回了宫。
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似乎每次来医馆,来那个清净的小院子,心情都会变得舒畅,好似再多的烦恼,只要从那个院子出来就统统消失不见了。
回去的路上,他想了许多,一会儿是小神医,一会儿是秦楚煜。
当初把秦楚煜送去国子监是因为发现他快被皇后与宫人宠得不像话了,他已有六子,太子也立了,秦楚煜有没有出息都没多大关系,所以念书什么的随缘,主要是把性子改改。
可秦楚煜竟然与小神医的弟弟做了同窗。
仔细一回想,秦楚煜最近一段日子其实是有变化的。
他哭的次数少了,横行霸道的事迹也没那么多了。
昨日他随意翻了翻他的作业,那会儿心里藏着事,没太在意,眼下仔细一回想,他的字似乎也有了进步。
思绪似乎有些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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