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庄太后并不讨厌这里,她的指尖抚过掉了漆的家具,一股深深的熟悉感自指尖传来,蔓上她的四肢百骸。
小净空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半晌没等来姑婆哄他,他又担心姑婆是不是又走掉了,他忙将西屋的门拉开一条小门缝,将小脑袋伸出来巴巴儿张望。
结果就对上了庄太后的眼神。
小净空猛地将小脑袋缩回去,哼哼地关上了房门!
庄太后去了小家伙的屋。
小家伙背对着她,将自己怼在一个衣柜旁的墙角。
“出来。”庄太后说。
“不出来!”小净空气呼呼地说,说完,又回头偷瞄了她一眼,“你、你喂我饭饭才出来!”
一撒娇,叠字都跑出来了。
一刻钟后,庄太后与小家伙坐在了院子里。
二人面前的小木桌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
“自己吃。”庄太后说。
小净空小嘴儿一瘪,仰头,扯着嗓子,一鼓作气:“呜哇——”
庄太后身子一抖,抓了一勺小米粥就塞进了小家伙的嘴里!
老祭酒与萧六郎从国子监与翰林院归来。
“庄家那几个匹夫你不必搭理,回头我自会想法子收拾他……”
们字未说完,老祭酒与萧六郎走过了穿堂,他一眼看见老太太坐在小板凳上,给小净空喂饭。
为什么是老太太,而不是庄太后,因为她穿着老太太的衣裳。
老祭酒今天刚支了点俸禄银子,他第一反应是一把捏住钱袋:“我没藏私房钱!”
庄太后阴恻恻地睨了他一眼。
老祭酒扑通——跪了。
小净空咂咂嘴:“姑爷爷,你为什么摔跤啦?”
姑爷爷?庄太后神色一冷!
老祭酒汗毛乍起,啊啊啊!小和尚,有你这么坑姑爷爷的吗?
啊,不是!我不是你姑爷爷!
不对,她不是你姑婆!
也好像没说到点子上……
先帝!
臣与太后是纯洁的君臣关系——
嘭!
老祭酒生无可恋地被庄太后拖进了小黑屋。
动静有点儿大。
所有人: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
房嬷嬷与刘全被庄太后吓得握不住刀,顾娇与顾小顺又不在,因此这一顿的晚饭是萧六郎做的。
庄太后本能地有些排斥,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她还是举箸尝了一口。
这货长得人模狗样的,做饭怎么这么难吃?!
庄太后难吃得浑身颤抖、气血翻涌,天灵盖都好似被要被那股乱窜的气血冲开,她的头又疼了,额角渗出汗来。
就在此时,萧六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忽然开口:“姑婆的伤势痊愈了吗?娇娇的还没有,她伤得很重,她差点没命。”
她伤得很重……
她差点没命……
“老人家,你是哪里人?”
“你还记得自己生的什么病吗?
“这么少,才三个!”
“蜜饯很贵的,不吃就算了!”
“你就这么和你姑婆说话的?”
“我去卖山货,饭菜我热在锅里了,饿了自己吃,还有药,一顿也不能少,你若是倒掉了我会知道。”
“娇娇。”
“娇娇乖,到姑婆这里来。”
“姑婆,我带你回家。”
“好。”
……
仁寿宫。
庄月兮在太后的寝殿外徘徊了许久,始终不见庄太后从里头出来。
门口守着两名孔武有力的太监。
她犹豫了一下,走上前,询问道:“两位公公,时辰不早了,该提醒太后用膳了。”
其中一个太监道:“太后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除非她老人家自己出来,否则我们都不能去惊动她。”
庄月兮问道:“可是都这么晚了,太后饿坏了怎么办?”
另一名太监笑了笑,说道:“庄小姐请放心,太后若是饿了,会让人传膳的,再者里头也不缺吃的。”
“那些点心怎么能填饱肚子?”庄月兮一脸担忧。
庄月兮没说的是,她真正担忧的是那个姓顾的丫头。
那丫头明明也在仁寿宫,可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她严重怀疑那丫头是进入太后的寝殿了。
她会在太后的寝殿做什么?又会和太后说什么?会绞尽脑汁地让太后想起这一年多的事吗?
她又不傻,怎么可能看不出太后送给她的东西都不是她真正喜欢的?太后爱看她的样子也不是她原有的。
真不知那丫头给太后灌了多少迷魂汤?
要说那丫头没企图,她才不信!
庄月兮轻声道:“两位公公,你们还是为我通传一声吧,太后这么疼我,若是我知道我一直在外头担心她,她也会心生不悦的。”
此话一出,二人倒是犹豫了一下。
庄太后此人极有原则,可最近庄太后对庄月兮的宠爱他们也全都看在眼里,不仅把上等的珍藏给了她,还亲自为她建造府邸。
这分明是拿她当了公主来疼爱的。
若庄小姐当真在外累坏了,庄太后怪罪下来还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遭殃。
只是……他们也不敢公然违抗太后的命令。
庄月兮就道:“或者二位公公直接放我进去,回头出了什么事由我一力承担,二位公公请放心,有我在,不会让太后她老人家为难二位的。”
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点头答应了。
庄月兮端着一盘新出炉的玫瑰酥进了寝殿。
寝殿内的宫人都被遣散了,殿内静悄悄的,有如水的月光倾泻而下,曳了一地,姣姣生辉。
床铺上依稀可见被褥下一道微微隆起的身影,庄月兮正要上前行礼,却一眼看清对方的脸。
她倒抽一口凉气,吓得差点把手里的盘子都摔了!
怎么是她?
她为何会睡在太后的凤床上?
她都没有睡过!
她连碰一下都不敢好么!
这丫头胆子真大,居然敢偷偷爬上太后的凤床!
这下有好戏看了。
庄月兮可没那么好心地提醒顾娇,她希望顾娇继续睡,最好一直睡到她去把太后叫来!
可庄月兮没料到的是,她刚转身的一霎,一脚踩上自己的裙裾,她的身子失去平衡,猛地朝着凤床上的顾娇砸了过去。
她手中的盘子先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清脆的声音将顾娇瞬间惊醒,顾娇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就看见一道暗影朝自己压来,顾娇出于本能,反手一巴掌呼了过去!
寝殿内突闻啪的一声脆响,庄月兮整个人被扇飞了,她重重地撞上对面的多宝格,多宝格上的瓷器玉器哗啦啦地掉了起来,包括藏在妆奁匣子里的太后凤印。
庄太后权倾朝野,她凤印的贵重程度不亚于传国玉玺,破坏凤印是死罪,比爬凤床更要严重许多!
看到凤印在自己面前摔成两截的一霎,庄月兮整个人都傻掉了!
恰在此刻,庄太后回宫了。
她已在偏殿换了衣裳,威严肃穆的玄色鎏金凤袍缓缓地迤逦在反射着月光的地板上,更让她多一分九凤霸气。
“哎呀!凤印!”秦公公看着一地狼藉,勃然变色!
庄月兮赶忙扑过来,在庄太后面前跪下,指向凤床上的顾娇道:“太后!是她!她竟然趁您不在偷爬您的凤床!我好心过去叫她起来,她却一巴掌扇在我脸上,我被她打得撞到了多宝格上,这才把凤印撞掉了!”
庄太后眯了眯眼:“你是说……她打你?”
庄月兮听着这危险的语气,心头一喜:“是的太后,我的脸都被她打肿了!”
确实肿了,肿得老高老高的,嘴也被打破了,还流了点血。
庄太后的目光扫过庄月兮的猪头脸,只一瞬便落在了顾娇的身上:“哪只手打的?”
庄月兮暗暗窃喜,你死定了,就等着太后废了你的手吧!
顾娇可怜兮兮地抬起自己的右手。
她是用手背扇的,这会儿上头还有红痕。
庄太后看着她微微发红的手背,眸光一下子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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