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东西,想通不过是一念之间。
然而有些沟壑,却跨了二十多年。
皇帝又去了一趟碧水胡同。
萧六郎猜到这几日皇帝会频繁往返碧水胡同,特地向翰林院告了假,待在家中“照顾”顾娇。
顾娇坐在床上,好吃好喝外带欣赏自家相公的盛世美颜。
萧六郎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给她剥橘子。
他骨节分明,手指修长,他也干粗活,但天生长得好看,美玉一般。
顾娇一会儿看看他的脸,一会儿看看他的手。
萧六郎饶是习惯了她这股赤果果的打量,也不禁有些疑惑。
就真的……这么好看?
他是瘸子,可能一辈子都好不起来的瘸子,永远拖着一副残破的身体,她和他在一起,永远都会遭人非议。
“顾娇,我是瘸子。”
他一不留神,竟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顾娇哦了一声道:“我知道啊。”
萧六郎继续剥着手中的橘子:“你当真不介意吗?我可能……好不了的。你也看见了,我很努力地做复健,一天也没落下,但我就是走不了……像你们那样的走。”
她心里对他是有期待的吧,期待他有一天能像正常人那样行走。
可他恐怕真的会做不到。
当她的耐心耗尽时,她还会像现在这样看他吗?
感情是很微妙的东西,有多大的在意,就会有多大的不自信。
从前他也觉得瘸了一条腿没什么,反正人生都是黑的,没人看见,他自己都看不见,能看见的他也当他们看不见。
然而突然有一天,她点亮了一盏灯火,照亮了他脚下的路,也照出了他一身狼狈。
顾娇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他不是不在意自己的腿的吗?当初给他做手术时冯林都吓得半死,他却半点不在乎。
怎么如今倒是在意起来了?
顾娇一时猜不透他心思,想了想,指向自己脸上的胎记道:“那你会介意我长得这么丑吗?”
她不知自己脸上的是守宫砂,以为这个是会伴随自己一辈子的。
萧六郎张了张嘴。
傻瓜。
他怎么会介意呢?
何况这个东西会消掉的。
等你变得那么完美的时候,还会觉得我这样的残缺之身配得上你吗?
顾娇不理解他突如其来的情绪,认真地想了想,问道:“你是有什么烦心事吗?是不是因为我昨天晚上说的话?你不想让我看你洗澡?”
“不是。”根本不是这件事。
顾娇的大眼睛亮亮的:“所以你想让我看你洗澡?”
萧六郎:……怎么变得说不清了?
门外传来了魏公公与皇帝的声音。
顾娇赶忙躺好。
萧六郎打算把剥好的橘子放在桌上,不料她的小手伸过来,将橘子拿了过去,握在手里藏在被子里。
“我的。”她说。
……
萧六郎在堂屋见了皇帝。
皇帝询问了顾娇的病情,萧六郎自是说比昨日有了好转,上午都醒着,吃过午饭才又歇下了。
皇帝觉得自己来得不巧,他是来问药的。
“陛下哪里不舒服?”萧六郎问,若是小病可以叫医馆的大夫为陛下医治,若是大病便只好让娇娇再“醒”一次。
皇帝一宿没睡,这会儿憔悴得紧,确实像是生大病的样子。
皇帝道:“朕想问问黑药可有解?朕……咳。”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朕与母后不睦多年,多是这药效作祟,而今既已真相大白,朕就想问问解药。”
萧六郎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你都一口一个母后了,真的还用解药吗?
顾娇说过,陛下体内的药效本就不剩多少了,否则静太妃也不会冒险再给陛下下一次药。
如今真相大白,在真相的刺激下只怕最后那点药效也消失殆尽了。
但萧六郎不是从前那个单纯的赤子少年了,他有了自己的心思,有了自己的算计,甚至也有了当官的城府。
他垂眸叹了口气:“原本是没有解药的,不过娇娇曾经炼制过一种药丸,专解迷药,想来能有几分功效。”
“此话当真?”皇帝的眸子瞬间亮了。
萧六郎道:“我且取来让陛下一试,娇娇的药都很安全,没效也吃不坏身子。”
皇帝喜色道:“若果真有效,朕记你一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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