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道光生雷霆之怒,不免伏地磕头,不断请罪。
漱桂仍是不动,直挺挺地跪着,道:“奴才身为上书房学士,世代蒙受皇恩,今古稀之年,不敢妄言欺瞒皇上,奴才所言句句属实,恕奴才教导无方之罪,还请皇上下谕。”
太后声音虽轻,语中的沉疾之意却深沉可闻,道:“桂姑姑去扶起漱桂,皇帝雷霆之气,万勿动怒。依吾瞧漱桂所言不虚,且漱桂大人累世三朝,侍奉圣躬,大阿哥生性顽劣,实是不配为人子,皇帝千秋万代,三思慎重。”
道光闻言一惊,不自觉地耸了耸身子,颔首低眉,道:“嗻,儿子谨遵皇额娘教诲,大阿哥乃儿子之子,儿子自是端详品德涵养,断不可草率从事,且儿子年岁渐长,二阿哥、三阿哥又相继夭折,儿子膝下凉薄,不得不谨之慎之。”
太后目视四周,轻叹一声,道:“若是贵妃、祥妃腹中有娠之子,假是阿哥,那便有着思量了,否则一个个生育公主,实在无用。”
桂姑姑即刻明白,她即刻颔首,道:“回太后,奴才这就打听太医院御医,贵妃、祥妃之子事关千秋万载,奴才定仔细盘问。”
太后的眼睛有些眯着,挥了挥手,示意桂姑姑下去。
道光含了朦胧闪烁的笑意,道:“儿子多谢皇额娘。”
一侧的钦天监监正董怀绪更是进言,道:“奴才回皇上、太后,昨夜奴才夜观天象,仿佛天上紫微星泛出隐隐紫光,折射于湛静斋、武陵春色一带,紫微星泛光乃是祥瑞之兆,无论贵妃主儿、祥主儿一胎,必定是上慰天心,下安社稷的祥瑞之脉,贵不可言。”
那董怀绪乃是嘉庆一朝钦天监第一人,素来观察天象,预知祸福,太后、道光十分相信。
道光虽不十分相信董怀绪的喜报,心下总觉得有三分阿谀奉承讨得欢心的之意,却也不说破,只是一笑。
倒是太后凝神细思,转头道:“董监正所言当真?紫微星素是祥瑞之星,能预知江山福祸,社稷未来,正如董监正所言,折射于湛静斋、武陵春色一带……”
太后的话未往下说,道光闭目一瞬,手指比划着,很快一笑,道:“武陵春色是静妃所住,静妃未有生养,不能是她,湛静斋是贵妃所住,沈监正说的可是贵妃一胎?”
李长安忙拍了拍脑门,哎呦一声,道:“回皇上,这就是了,贵妃主儿从前住在坦坦荡荡,前儿些日子,挪到了湛静斋。”
太后看了道光一眼,温和一笑,道:“如此说来,那是贵妃一胎,椿姑姑你快去湛静斋,你是有生养过的,仔细端详贵妃一胎到底如何。”
椿姑姑福了一身,也不敢逗留,忙下去往湛静斋走了。
董怀绪愈加低头,神色谦卑,道:“奴才斗胆,敢问皇上,贵妃主儿生辰八字如何?奴才为主儿捏一捏。”
道光扬一扬脸,李长安沉思片刻,方低了声,道:“回皇上,奴才记得贵妃主儿生辰是嘉庆十三年二月廿八巳时一刻所生,生肖是虎。”
董怀绪掰着指头,眉心紧锁,算了片刻,不觉叩首一笑,道:“奴才恭喜皇上,贵妃主儿生辰属大富大贵之命,主儿生肖为虎,虎乃百兽之王,有统摄之意,且主儿去年十月有娠,金秋十月正是繁衍子嗣,茁壮长成之时,主儿如此福字,乃是诞育皇子,继承宗祧之象。”
道光与太后眉珠转了一转,仿佛不敢置信,相视一惊,皆是惶恐无言,却又心怀惴惴,忐忐忑忑。
道光眉色一扬,李长安伸手扶了扶董怀绪起身,董怀绪满头汗珠,道:“多谢皇上开恩,多谢太后开恩。”
太后抚着怦怦乱跳的胸口,柔声道:“董监正,你的话,到底准不准?贵妃真有如此超群之众,统摄之意?吾瞧贵妃性子刚烈,但身子柔,不济事,吾听倒这般惊心。”
董怀绪眼中一热,便道:“回太后,奴才不敢妄言,且贵妃主儿生辰八字写着,生肖为虎,且是十月有娠,本就福祉吉兆,太后若信不过奴才,可传来钦天监监副一同察看。”
太后皱了眉,摆了摆手,摇头道:“不必了,这等怪力神鬼,子虚乌有之事,吾不想听,她命中若是有,也要瞧瞧她的造化,能不能伏低做小,降服得住。”
道光稍稍一停,笑意暗淡了五分,道:“果如董监正所说,贵妃一胎非富即贵,那吾心中存下疑惑,为何静妃所生之子,极易夭折?”
董怀绪再次跪下,也不敢抬头,再次叩首,道:“劳公公将静妃主儿生辰八字呈上给奴才过目。”
李长安颔首低眉,道:“回皇上,静主儿生辰是嘉庆十七年五月十一未时三刻。二阿哥生辰是道光六年十月廿三下晚戌时二刻,二月初八薨。三阿哥生辰是道光九年十一月初七酉时一刻,腊月廿八薨。”
董怀绪掐指一算,沉思须臾,道:“回皇上,太后,静主儿与二阿哥、三阿哥生辰并不犯冲,二阿哥、三阿哥命该如此。”
道光脑中一懵,全然一片雪白,半晌他的目光一转,只道:“既是不犯冲,不相克,到底为何故?便连从前睦嫔、静妃、贵妃接连小产,又是为何?”
董怀绪一怔,心中渐渐有些明白,立刻起身,恭谨道:“回皇上,小产婴孩,尚不做数,也不在批八字在内,但凡婴孩一落胎胞,生有时辰死有点,生辰八字造就。”
太后似笑非笑,似有几分不信,抚了抚发丝嵌着珠翠,道:“果真如此?说来皇帝登基十一年,六宫鲜有生养,二阿哥、三阿哥明明壮实,突然夭折,吾也是疑惑不定。”
杜受田低首含胸,恭声道:“奴才回皇上,奴才出身汉人,幼年倒听得一传闻,不知皇上、太后是否圣听?”
道光十分倚重杜受田,当下一笑,道:“杜学士,快快说来,吾与皇额娘洗耳恭听。”
杜受田肃了肃声,便道:“回皇上,奴才从前听闻乾隆年间,京中一户人家妻妾成群,但生育儿子却极少,妻妾所生之子不是早早夭亡,便是垂髫身死,成人长大十分不易,一家人胆战心惊,忧心如焚。家中掌柜便请了京外的一位相面先生,先生说掌柜的乃是子孙兴旺,儿孙绕膝的富贵命数,又听说掌柜儿子的名字,不禁连连摇头,俯首叹气。”
道光顾自笑了笑,不觉瞠目结舌,只觉得心里空落落,便急迫道:“名字怎么了?为何相面先生连连摇头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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