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受田福了一身,作了一揖,道:“回皇上,那家掌柜儿子便是从了丝字旁,以致掌柜的儿子、侄子,皆是早早夭折,不幸殒命。”
道光目下荡起一层寒波,那神色渐有失望恐慌、惴惴不安。
太后目光锐利一滑,眼前顿时一亮,道:“皇帝,如此说来,倒是名字犯说,有时吾也在嘀咕,好端端的孩儿说受寒便受寒,奕纲、奕继,还有奕缵,个个活泼乱跳,说没便没了。”
道光微眯了眼睛,仔细窥着太后神色,道:“杜学士之话,也不无道理,近支宗室的行辈源自圣祖钦定,到了高宗一朝,即永、绵、奕、载四辈,分别配玉、心、丝、金四字旁,祖宗规矩,近派嫡孙,必须顺延,儿子记得先帝九年,先帝曾上谕,吾之亲兄弟,其子孙俱朕命名,先帝意愿,儿子不敢改动。”
太后颇有窘迫,细细托腮,凝神片刻,道:“皇帝之意,吾知晓了,动了先帝意愿,是怕无颜面见先帝,先帝子嗣不多,唯有绵恺一支,绵忻一支,绵愉一支,皇帝为君主,必要子孙昌茂,才能江山万代,代代有人,若真是犯了忌讳,皇帝不必顾及先帝意愿,更改是了。”
道光眼神恳切望着太后,笑纹也越深,道:“皇额娘真肯么?皇额娘答允儿子,那儿子便着翰林院、礼部,郑重修改,儿子在位多年,竟是犯了名字之扰,怪不得二阿哥、三阿哥早早夭折。”
太后敲了敲梨花木桌子,轻声一笑,道:“皇帝可不必着翰林院改名换字,眼下杜受田便是朝中文采俱佳之人,他的父亲杜堮乃先帝一朝翰林院大学士加封太子太保,母亲王氏还给吾叩过头呢。”
杜受田眼含热泪,忙颔首笑了笑,垂手道:“多谢太后惦记。”
道光侧目而视,沉吟微笑,道:“杜学士,依你瞧哪儿个字更贴切?”
杜受田神色清明,道:“回皇上,奴才翻了翻《康熙字典》,见有一字甚好,若是一脉相承,定是绵延不断。”
道光微微颔首,含了薄薄一缕笑意,道:“哪个字?快点说来,吾与皇额娘听听,若是好,那吾便择这个字,绵延后代。”
杜受田缓缓了脸色,露出一分笃定的笑容,轻声道:“回皇上,奴才觉得言字旁的字甚好,如訢、詝、誴、譞、試字,有长寿绵延之意,丝字旁之字,奴才觉得不好,丝字旁有命悬一线之意,实是不该配为皇子名字。”
太后抿了抿嘴,在手心里划了几划,沉吟道:“言字旁的字甚好,如此那皇帝便听从杜学士之意,改了玉牒,以示宗庙。”
道光点了头,伸手蘸了水在桌上写了写,抚掌一笑,道:“好,好,杜学士所言甚好,贵妃一胎若真承福祉帝祚,那太好了,吾便赏钦天监众人。”
董怀绪忙跪地,拱手道:“奴才多谢皇上,多谢太后。”
太后凝眉一笑,笑道:“起身回话,董监正、杜学士都是吾素来所喜之人,皇帝听杜学士之话,着内务府、宗人府改了玉牒,一切事宜由杜学士做主便是。”
杜受田施了一礼,下跪道:“嗻,奴才遵旨。”
道光惦念着大阿哥奕纬的功课,便下了朝批完了折子来到了洞天深处,而此刻侍奉大阿哥的谙达师傅,正细心陪伴着他,教习《论语》《诗经》等著作。
教导大阿哥的满文谙达乃是大学士漱桂,他他拉氏,漱桂年逾古稀,祖上世代袭承,精通满蒙文学,而杜受田教授汉家儒学,只见他语重心长,道:“阿哥爷,仔细阅这些著作,这些译文乃圣祖康熙的大学士历经多年,辛苦翻译过来,字字金贵。”
大阿哥却满不在乎摇了摇头,道:“你说这些废话有何用?弄这些我瞧不懂的文儿,真是过分。康熙爷都殁多少年了,他一个死人,也敢在我面前说来说去?”
漱桂吓得连连噤声,吓得不住跺脚,道:“阿哥爷万勿放肆,圣祖康熙一世英名,万不能信口胡说。”
大阿哥剜了一眼,将他推开了数步远,冷笑道:“我不进上书房都这么多年了,皇阿玛也不敢说我一句,你倒掂量掂量自个儿身份,说我放肆,信不信我三拳两脚打你个半死。”
漱桂吓得脑上淌了一层层细汗,连忙作揖施礼,道:“阿哥爷恕罪,奴才再也不敢了。”
杜受田施了一礼,道:“阿哥爷,皇上将阿哥爷交由奴才教导,自是盼望阿哥爷日后学识渊博,有所出息。阿哥爷自冲龄便由皇后主儿教导,早育潜邸,得先帝宠爱,亲赐尊名,超封多罗贝勒,先帝一生英明神武,上书御笔当今圣上继承宗庙社稷,而今上膝下子嗣不旺,如此天时地利,阿哥爷您是要上承天恩,下延帝祚。”
大阿哥平日里最讨厌杜受田,说他喜爱吊书袋,恃才放旷,依仗皇上恩宠,便严厉侍奉,责骂管教,大阿哥深以为恨。
只见大阿哥怒气冲冲,狠狠剜了两眼,指着杜受田的鼻子,放声辱骂,道:“我要是登基当了皇上,第一个便先杀了你和漱桂,叫你们二人严打讽骂,欺辱损我,定把你们暴尸于城,受千夫万民唾弃之辱。”
杜受田吓得低呼一声,赶紧膝行至大阿哥跟前,道:“阿哥爷息怒!阿哥爷息怒!奴才下次不敢说了,但请阿哥爷恕罪。”
连漱桂也是惊慌失措,下跪行礼,道:“阿哥爷息怒,您万勿动怒,免伤了身子。”
张德禄忙赔了笑,道:“阿哥爷少动肝火,他一个谙达师傅能懂何?放开了说,阿哥爷是今上唯一长子,自是满腹经纶,学富五车。”
杜受田、漱桂诺诺点头,应承道:“是,是,公公说得对,阿哥爷打小便天生臂力,聪颖异常,诗书辞赋自是不在话下。”
大阿哥越发得意忘形,扬了扬眉,傲然一笑,道:“你个老头子,嘴巴还挺乖,知道就好,我也网开一面,不与你计较了。”
张德禄更是眉开眼笑,道:“阿哥爷宽宏大量,人中之龙,奴才瞧时辰不早了,奴才这就陪阿哥爷去向和主儿请安。阿哥爷,奴才多嘴,伺候和主儿的丫鬟蝶儿,不过十六岁,妞儿俊,盘儿靓,指给阿哥爷做丫头最好了。”
大阿哥这才展颜一笑,敲着张德禄的脑袋,笑道:“说来你的脑袋瓜子倒好,伺候额娘的蝶儿,我早就瞧上眼了,奈何皇额娘不做主,乌梁罕氏也不送来伺候,我这一天除了读书便是睡觉,实是无趣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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