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产、基金、每个月定期的生活费,共同传达出一个鲜明的信号:随便你在外怎么挥霍,别回来就行。
一个有钱而不受家庭约束的年轻人,很轻易就可以成为同龄人簇拥的中心,陈季宁也不例外。但他交往的不算什么好人,扔出去的是钱,捧回来的是药物、酒精和各种惹是生非的违法记录。二十岁的陈季宁,健康状况和精神状态都不算好,有时候吴明川看着他的眼睛,甚至都怀疑他的魂灵根本就不在此地。
眼下陈季宁就坐在身边,沉默得如同一尊木雕,吴明川甚至不知道怎么开口问他是怎么回来的,如果用的是陈季琰的钱,信用卡一刷,她和自己立刻就能知道。想了半天,问了句废话:“你姐姐知道你回来吗?”
陈季宁咧嘴笑了,摇摇头,“我姐要是知道,怎么会让我回来?”
吴明川一时无言。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陈季琰,开口第一句就是:“陈季宁回来了?”
她有自己的势力和耳目,不经吴氏父子的手。吴明川暗自叹了口气,“是的,我刚接到他,还没来得及告诉您。”
陈季琰并没有发作,好像有点不安,拿着手机走来走去,末了说:“你爸爸让你去接他的?”
“是。”
“下次有这样的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她低声说,“现在送他去我那里,你爸爸问起来,就说我很快回来。”
“……好。”
听筒里突然传来第三个人的声音:“陈季琰,吃不吃饭啊?”
是叶嘉文。
对话还未终结,吴明川不知道回什么话,是陈季琰自己接回了话头:“小川,还在吗?”
“在。”
“孟书妍要有男朋友了,你知道吗?”
他怎么会知道。南国的冬季也有三十度高温,尘土飞杨,陈季琰躲在小小蜗居里和她心爱的人过小日子的时候,他在两地奔波劳碌,给她卖命,孟书妍这个名字遥远得仿佛上辈子的回忆,他怎么会知道?
电话里,她的声音从未如此温和。
“小川,取消婚约那件事,你还是觉得我太任性,对吧?但我想通了。人这辈子不长,我得跟我中意的人在一起。”
“您想跟我说什么?”
“我后天回金边,你先帮我把陈季宁看牢了,别让你爸爸动手脚。等我回去,给你放一礼拜假吧,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见你想见的人,好不好?”
吴明川静了一会儿,说好。
结束通话,旁边的陈季宁用玩味的目光注视着他。“小川哥,你谈恋爱了。”
“让你失望了,我还没有呢。”
陈季宁把手放在左胸口,用一口流利的柬语说:“这里不会骗人。”
他掌心的疤痕一直蔓延到虎口,是少年时期作恶多端、无法无天的陈季琰给他的见面礼。见吴明川盯着自己的手发愣,陈季宁把手掌举到了他眼前:“看这个吗?”
伤口缝了针,然后愈合、结痂,时隔多年,依然可以看出血肉翻飞的痕迹。
吴明川移开视线。陈季宁坐回去,摸着肚皮抱怨:“小川哥,我饿了,你带我去吃粉吧。”
“现在?”
“嗯。”
姐弟俩在撒娇这件事上倒是如出一辙地颇具天赋。吴明川向司机报出一个熟悉的地址,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黑暗中,孟书妍尴尬的小表情突然浮现在脑海里。同一家餐厅里,她捧着一大碗清汤牛肉粉,先把牛肉和粉捞了个干干净净,然后傻乎乎、直愣愣地问:小川哥,这汤能喝吗?
他最佩服孟书妍的就是这一点。她一直都很敢于横冲直撞,在这个陌生而可怖的世界里,像只低空飞行的蜂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