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许久,直到风声都渐渐停止,耳边突然传来了那软濡的声音,“你是不是想哭啊?”
太子浑身一颤,竟然忘了身旁还有个小家伙。抬起头来,却看见那粉嘟嘟的脸就在自己面前,正睁着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隔得近了,似乎还可以闻到她身上未脱的奶味儿。
“我好好的,没想哭!”太子的脸很苍白,慕殷在场的时候时刻强扯出一个个笑容,而此刻,他已然无须再掩饰什么。
慕子楚看着那闪躲的眼睛,伸出了肉肉的小手,覆在太子的眼睛上。孩子心里的直觉,永远是最真实的。
太子紧紧地蹙着眉头,一下子打开了那手,“你!”本想发怒,可抬头一看见慕子楚的眼睛,他却怎么也无法对着他生气。
“爹爹说,慕家的人、流血不流泪,所以子楚不哭。”慕子楚嗫嚅道,“但是你不姓慕。”
太子明白小子楚的意思,他既然不姓慕,那么想哭便哭。
“你也有想哭的时候啊?”太子问道。慕子楚想了很久,终于点了点头,道:“娘亲,娘亲去世的时候想。可是爹爹跟子楚说慕家的人……”
“流血不流泪?”太子冷笑,可那笑容却一点都不符合他这稚嫩的年纪,“你娘亲,什么时候走的?”
似乎想了会儿“走”的意思,慕子楚方才道:“三天前。”
“啊!”太子失声低叫了一声,眼前的孩子,到底是因为年纪太小不懂娘亲死了的痛苦还是真的因为慕殷的话让他不能哭泣?想到了那双一个月前紧紧闭上的美丽双眼,太子的眼眶有些红红的。
“我的母后也走了,一个月前走了的。”太子的声音有些哽咽,虽然掩饰得很好,然而孩子毕竟还是孩子,有什么痛苦是根本无法逃离大人的眼睛的。一个月来太子每天拖着小小的身体练剑,勤奋却不加节制地看书学习,只因为皇后去世前让太子要成长为一个独当一面的君王。面对皇上,面对悼念的臣子,太子坚强而稳重,隐隐已然看到了一代明君的风范。
慕子楚睁着那双黑亮亮的眼睛看着太子,小小的眉头稍稍地蹙了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廊子外面雪还在下,铺了整个世界一片的银白。
不停地有人告诉他们身上所背负的责任,告诉他们不可以轻易哭泣,告诉他们要坚强要强大。却没有人告诉年幼的他们,若要哭泣,只需放开一切哭便好。两个年幼的孩子,用各自的坚强隐忍将自己牢牢裹覆。然而,小太子却在唇边掀开了一丁点不易觉察的弧度,呵,原来不仅仅他一个人被强加上责任与重担,原来不仅仅他需要克制需要努力,原来……他的小小世界中,不止他一个人。
十八年后。
石堑谷。
漆黑的夜,无星无月。
血色的战火燃烧在这一方小小的峡谷处,如同绽放在黑暗中的妖娆之花。
血腥味似乎充斥着每一处角落,灌溉着这一方贫瘠的土地。
谷口寒风猎猎,扬起那人的发丝,却拂不动他身上染血的银色盔甲。
身后一人穿着玄铁的甲胄,恭敬地单膝跪下,声音却冷静而有张力,“将军!凌华国二十万大军压境!直逼石堑谷!”
夜晚的风,有一种冰冻的鲜血的味道,寒冷而腥甜。
那人转过了身来,眉尾处的一颗朱砂痣减去了些许的肃杀之气,添了些柔和之感。清俊得略显柔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黑暗中那双如同曜石一般的眼也波澜不惊。
“回营。”
金銮碧瓦,明亮的烛光将紫禁城照得亮如白昼。
太师傅庸与丞相柄华侯领着一群臣子跪在殿下,奏折散了一地,而每位大臣的额头几乎都或轻或重地有着淤肿的痕迹。
肃杀的清冷充斥着整个大殿,傅太师眼中一派忧色,而柄丞相却两眼冰寒。
终于,柄华侯不徐不疾的声音犹如从地狱逸出:“皇上,驻京大军才调回京师不久,若是贸然派出支援,恐损伤更大。还请皇上三思。”
金銮殿上,那一身龙袍的男子面无表情,看不出喜忧,却垂眼凝着柄华侯,看着这个不肯轻易将权力交出仍然妄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两朝丞相。大殿瞬时安静得连那些沉重而紊乱的呼吸都可以听得到。
不知过了多久,傅太师终是抬起了头,凝视着高高在上的大夑王朝年轻君主,指甲早已在地板上抠出了深浅不一的痕迹,那是恨,也是忍,更是决绝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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